村里的铜锣“哐哐”响,通知各家各户去村里的大会堂开会,大队书记站在石阶上,扯开嗓子宣布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社员同志们,上级批准了!咱们村要拉电了!只要各家把电线杆的钱凑上,就能给牵线入户,往后啊,屋里头就亮堂了!”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点燃了整个王家岗。没多久,一根根水泥电线杆就像挺拔的卫兵,沿着田埂立了起来。当廷秀颤抖着手,第一次拉下那根细绳,昏黄却稳定的灯光瞬间驱散了屋里的昏暗时,全家人都围在灯泡下,仰着头,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亮了!真亮了!” 李二拍着手跳起来。
李道明也难得地露出了笑意,过了几天,他更是从厂里搬回一台台式电风扇。接通电源,按下按钮,扇叶“呼呼”地转起来,送出清凉的风。
李二把脸凑近风源,舒服地眯起了眼。以前夏天,爸爸总是喊:“二丫头,过来给老子打扇!” 她使劲摇着蒲扇,手腕酸了,才能换回几颗水果糖。现在,她终于也能平等地享受这凉风了。
最高兴的还属郑克伦,她摇着蒲扇,感慨道:“这下好了,再也不用贪那点过堂风,我这老脸可禁不住再瘫一回了!”
农村的孩子,又在綦江河边,夏天都喜欢到河里浮水。李道明担心两个女儿成了“水打棒”(淹死鬼),就想了个土办法。他找来两块厚实的泡沫,用塑料布裹得严严实实,再用麻绳牢牢绑在姐妹俩背上。
“绑着这个练浮水,就不会沉下去了!等你们学会了‘狗刨’,以后就能在河头耍了!” 李道明拉着两个女儿就去河边浮水。
一个夏天过去,李二像条黑泥鳅,在水里灵活极了,连轮杠那边水流湍急、专门放水船的河道,她也敢一个人游过去了。郑克伦看着李二,直咂嘴,“哎哟喂,你看你晒得哟,黢麻子黑,都只有牙齿和眼白是白的了!”
这年暑假,远在西昌的廷慧带着二儿子张昶回来了,还带来了稀罕的花生和核桃。李二觉得那核桃仁又香又油,好吃得不得了。
二表哥张昶长得高高的,听说下学期就要念高中了。他在城里长大,对农村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河里上游冲下来的香蕉树,他和舅舅家的大表哥、二表哥一起,挖空了做船,就是需要人扶着才不会翻。后来他们干脆买来一个小马达,叮叮当当自己做了一条小木船,在小河沟里“突突突”地跑得飞快,带着一群孩子玩打仗游戏,神气极了。
张昶水性很好。那天,李艳和李二抱着满满一盆衣服到河边去洗。谁知前几天涨了水,平时洗衣服的河滩被淹得只剩几处高地,还被几个妇女占着了。河里还有几个小孩在浮水,姐妹俩没忍住,把木盆一放,也下水玩了起来。
刚学会游泳的姐妹俩,低估了涨水后河道的威力。一股暗流涌来,李艳脚下一滑,惊呼一声就被卷到了河心主流里。
“姐!” 李二见状,急忙伸手拉住姐姐,结果自己也瞬间被水流裹挟。两人在河中心稍微一动,就被水冲得离岸越远,河水没过了胸口,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们。
“救命啊!救命!” 姐妹俩带着哭腔的呼救声终于引起了岸上大人的注意。
“哎呀!李艳和李二着冲到中间去了!快!快救人!”
正在河边轮杠上准备继续游个来回的张昶听见呼救,一个箭步跳上岸,飞奔过来,“噗通”一声就扎进河里,几下就游到姐妹身边。他一手一个,牢牢抓住她们的胳膊,借着水的浮力,奋力将两人拖回了岸边。
姐妹俩瘫坐在河滩边,吓得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地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从那以后,足足有一个多月,姐妹俩看到河水心里就发怵,再也不敢轻易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