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路越走越荒凉,离那斜南谷越来越近。
白晔算是把两个人的话都听进去了,就是听得有点乱。
白天走路的时候,他脑子里就像有两个小人打架。
一个人捧着那本破册子,念叨着那些别扭古怪的姿势和呼吸,什么“气随意走,形散意不散”,什么“似劈非劈,似撩非撩”。
另一个小人则学着李田大叔说的,“下盘稳点!”“腰用力!”“出剑要快!”
他走路姿势就变得有点怪,有时候看着很稳,有时候又像是脚下没根,晃一下。休息的时候,他要么就拿着树枝,一会儿按照册子上的怪模样比划,一会儿又嘿哈嘿哈地用力直刺横扫,看得旁边的李田直嘬牙花子。
“这小子……魔怔了?”李田心里嘀咕,越发觉得那本破册子害人不浅。
但他很快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白晔小子,体力好得吓人。走一天山路,脸不红气不喘,最多就是出点汗。
而且那身子骨,看着瘦,但偶尔磕碰到石头或者树枝,连个红印子都没有。这绝不是刚摸到铜铁境门槛该有的样子。
李田起了点疑心,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
有一次休息,李田随手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笑着对白晔说:“小子,练练手劲?”
说着随手把石头抛过去,暗中加了一分力道,这力道,寻常铜铁境接得住,但绝不会轻松。
白晔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听见声音,下意识一抬手,啪,就把石头接住了,握在手里,还愣了一下,低头看看石头,又看看李田:“大叔,怎么了?”
李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看得清楚,白晔接得轻松无比,手臂都没晃一下,那石头在他手里轻飘飘像个馒头。
“没……没事。”李田干笑两声,“手劲不错啊。”
又过了两天,李田借口活动筋骨,说要和白晔切磋一下步法。
他不用内力,就凭身体速度,绕着白晔转圈,时不时突然伸手拍向他肩膀或者后背,想试试他的反应和下盘。
一开始,白晔手忙脚乱,根本躲不开,被拍得东倒西歪。
李田心里刚觉得“这才对嘛”,没想到没过半天,这小子就像开了窍一样。
白晔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回事。他被李田拍得没办法,脑子里就拼命想那本册子上画的那些歪歪扭扭的步法,还有爷爷教《无损》体法时那种调整呼吸、感应周身气流的感觉。
他不再硬躲,身体开始用一种很别扭的、小幅度的方式扭动,有时候看着明明躲不开了,他脚底下莫名其妙一滑或者一拧,就险之又险地让开了。
虽然姿势难看,像只笨拙的鸭子,但效果却出奇的好。
李田越拍越心惊。他发现自己不用上真本事,居然有点跟不上这小子的躲闪节奏了!
那步法毫无章法,根本不像任何一门一派的身法,却偏偏有效得很,总能在他力道将发未发的那一刻,找到最省力的方式滑开。
“邪门了……”李田收起手,看着还有点茫然的少年,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这进步速度,也太吓人了吧?就算是打娘胎里开始练,也没这么快的!那本破册子……难道真是什么好东西?
他忍不住又瞄向曹旭。那老头还是那副死样子,坐在一边打瞌睡,好像完全没看见刚才的切磋。
李田心里直犯嘀咕,再看白晔时,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个有点傻气的山里小子,而是带上了浓浓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小子,还有那深不可测的老头,到底是什么来路?
白晔倒没想那么多。他就是觉得李田大叔人挺好,虽然老是说他练得不对,但教的东西好像也有点用。
而爷爷给的册子虽然难懂,但练久了身体确实舒服,力气也变大好多。
他白天赶路,晚上休息时,只要有机会,就还是偷偷拿出那本破册子琢磨,同时也没落下《无损》体法的练习。
他感觉身体里那丝小鱼一样的气流,好像变粗了一点点,游动得也更欢快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种胡乱练法,歪打正着。那《无须剑法》本就重意不重形,讲究的是天地万象的无常变化和气机的自然流转,根本不能用常理去揣度。
而李田教导的那些扎实基础,却又在无形中帮他锤炼了身体的本能,让他不至于真的练到虚无缥缈、不着边际的地步。
一老一少,一个深藏不露放任自流,一个懵懂天真瞎练一气,再加上一个自以为高明、不断用“正统”方法去“纠正”却反而成了磨刀石的龙象境高手。
这诡异的组合,就这么一路朝着斜南谷而去。
白晔的进步,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