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黑水城地界,一行人乘坐马车,不紧不慢地向西而行。
官道逐渐变得不再那么平坦,两侧的山势开始起伏,空气中也多了几分山野特有的清新与凛冽。
连续走了十几天,入目多是荒郊野岭,偶尔经过一些小村落补给。
白晔到底还是个孩子,耐性有限,这天终于忍不住扒着车窗,对着外面骑马的李田抱怨道:“李叔,怎么还没到啊?这巨石岭也太远了吧!”
李田优哉游哉地控着马,闻言笑道:“傻小子,这算什么远?咱们这已经是顺着官道,走得还算快的了。要是穿山越岭,那才叫一个磨叽。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游山玩水,慢慢走呗。”
他指了指前方隐约可见的一座巨大轮廓:“喏,看到前面那座影子没?快到了。前面就是巨石岭的外围门户,外石镇。咱们先去那里歇歇脚,买点补给。”
随着马车靠近,那巨大的轮廓逐渐清晰,竟然是一座高达十余丈的巨型石像!
石像雕刻的是一位披甲持矛的古代将军,虽然历经风雨侵蚀,面容有些模糊,但那股威严雄壮的气势依旧扑面而来,默默地守护着这条进入巨石岭的通道。
“哇!好大的石像!”白晔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瞪大了眼睛,之前的抱怨一扫而空。
李田看着石像,解释道:“这巨石岭周围,据说立有六座这样的巨型石像,被称为‘六臣像’。分别代表着当年追随余真祖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的六位旧臣。其中三位姓余,三位姓于。在这些本地人眼里,这些石像就像是守护神一样,保佑着巨石岭的安宁。”
白晔歪着头想了想,问道:“那森家呢?森家不也是很大的家族吗?为什么没有石像?”
李田笑了笑,继续充当他的“江湖百晓生”:“森家的崛起比余、于两家要晚。他们是靠着现任家主森严的爷爷,在先帝白武皇麾下效力,因为能力出众,很受先帝青睐。后来西北荒原发生大动乱,森家又和节国皇室联手,立下了平定大功,这才真正崛起,成为与余、于两家并列的大族。所以你看,现在的西北荒原防线,主要还是由森家和节国在顶着。这巨石岭是余、于两家的祖地根基,自然没有森家的石像了。”
说话间,车队已经驶入了外石镇。镇子规模不小,依托通往巨石岭的交通要道而建,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相当繁华。
许多建筑都是用附近山里的巨石垒砌而成,显得粗犷而坚固,很有地方特色。
“好了,咱们到了。”李田勒住马,“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去采买点东西。听说这外石镇产的米特别好,虽然是由余家分家在管理米市,价格可能比外面贵点,但品质确实没得说,比余国皇城那边余家本家掌控的米市要良心多了。”
他们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宽敞,名为“石缘居”的酒楼兼客栈住下。安置好马车行李后,几人来到酒楼大堂用饭。
此时已是傍晚,大堂里坐了不少客人,觥筹交错,颇为热闹。
李田一坐下,就长长舒了口气,对伙计喊道:“伙计,先来两壶你们这儿最好的酒!这一路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白晔一听“酒”字,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充满好奇地看着李田。
他记得在山里的时候,曹爷爷偶尔会喝一点自己酿的果酒,闻起来香香的,但他从来没尝过。
李田一看他那眼神,立刻板起脸,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哎哎哎,小子,看什么看?没你的份儿!小孩子不能喝酒,伤脑子,知不知道?”
白晔的小脸瞬间垮了下去,嘟着嘴,脑袋耷拉下来,一副无精打采、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旁边的安若见状,连忙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麦芽糖和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
塞到白晔手里,柔声哄道:“白晔,不喝酒,我们吃糖,吃糖葫芦,可甜了!”
白晔看着手里晶莹的麦芽糖和诱人的糖葫芦,鼻子动了动,闻到那甜丝丝的香气,脸上的委屈立刻烟消云散,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
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开心的笑容,迫不及待地舔了一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李田看着他那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哭笑不得地摇头:“你啊你……少吃点糖,待会儿还要吃饭呢!”
白晔嘴里塞着糖葫芦,含糊地“嗯嗯”两声,显然没把李田的话放在心上,继续专注地对付手里的甜蜜。
安若则一直温柔地看着他,见他吃得开心,自己也抿嘴笑了起来,时不时帮他擦掉嘴角沾上的糖渍。
李田笑着摇摇头,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美美地呷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
然而,就在他放下酒杯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大堂另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眼神微微一动。
在那个角落,独自坐着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
他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色长衫,面容俊朗,气质儒雅,手中轻摇着一柄洁白的羽毛扇,动作从容不迫。
他面前只放着一壶清茶,几碟小菜,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李田心中暗道:“气息内敛,绵长深沉……龙象境吗?如此年纪,看来也是某个大势力培养出来的精英子弟。嘿,这江湖,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他并未过多关注,只是将这个发现记在心里,继续享用他的美酒。
就在这时,酒楼门口一阵喧哗,又走进来一个青年。这青年穿着锦缎劲装,腰佩长剑,眉宇间带着一股张扬之气,一看便是习武之人,而且家世不俗。
他一进门,目光便四处搜寻,很快锁定了角落那位摇着羽毛扇的儒雅青年,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大声道:
“顾兄!你果然已经到了!让我好找!”
那被称为“顾兄”的儒雅青年闻声抬起头,看到来人,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容,放下羽扇,起身相迎:“余兄,你来得也正是时候,快请坐。”
那姓余的劲装青年大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坐下。
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笑道:“顾兄在此久等,小弟岂能迟到?说好了今日不醉不归!”
顾姓青年笑着摇了摇头,替他重新斟满茶杯,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余兄还是这般心急。不过,饮酒之事稍后再说,我方才倒是听到一件趣事,或许余兄会有兴趣。”
“哦?何事?”余姓青年好奇地凑近。
顾姓青年羽扇轻摇,压低了些声音,但以李田等人的耳力,依旧能清晰地听到:“听说……南边黑水城的于家,最近可是栽了个大跟头,脸面都丢尽了。”
余姓青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极为畅快:“哈哈哈!竟有此事?详细说说!是哪个好汉干的?真是大快人心!”
顾姓青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余兄,那黑水城于家,说起来,与你们余家本家也算是同宗兄弟吧?你这般幸灾乐祸,怕是有些不妥?”
“兄弟?”
余姓青年嗤笑一声,脸上满是不屑与疏离,“顾兄有所不知,我们这一支,早年便与皇城本家以及那攀附本家的于家分了家,迁来这巨石岭辅佐镇西王。本家那些人,还有于家,仗着祖荫和陛下宠信,在南方作威作福,盘剥乡里,我们早就看他们不爽了!若非镇西王约束,加上同为余姓先祖血脉,我等早就……哼!”
他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明显的怨气:“他们丢脸,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最好被人狠狠教训一顿,才知道天高地厚!来,顾兄,为了这个好消息,咱们今天必须不醉不归!”
“好,既然余兄有此雅兴,顾某奉陪便是。”顾姓青年笑着举起了茶杯,以茶代酒,与对方虚碰了一下。
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了李田几人耳中。李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自顾自地又斟了一杯酒。
辛云眼神微动,默默记下了这两人的样貌和对话内容。
白晔和安若则完全沉浸在美食和糖果的世界里,对周围的对话充耳不闻。
而角落里的曹旭,依旧如同老僧入定,仿佛外界一切皆与他无关。
这外石镇,看来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余姓内部的矛盾,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