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舒钰。”夏殊影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银铃上,指尖差点就想伸手去碰。
“他啊。”乐媱恍然大悟,笑出声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他是我异父异母的弟弟啊,我当然在意他了。”
她拍了拍夏殊影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就跟亲弟弟一样,他要是受欺负了,我第一个不答应。”
夏殊影听了这话,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突然就散了,像被风吹走的烟。他勾了勾嘴角,平日里总是抿着的唇线柔和了许多:“嗯。”
“不过他去锻炼锻炼真的好。”乐媱又说,望着风筝的目光悠远了些。
夏殊影又“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
日光正落在她鼻尖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乐媱忽然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认真:“我想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了。”
“什么话?”夏殊影挑眉,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着。
“我说天麟不是个好地方。”她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像只好奇的小鹿,“现在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糟。”
夏殊影有些错愕,眉峰微挑:“为何突然这么说?”
“因为……”乐媱侧头看他,阳光穿过她的发隙,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因为遇到了你啊。”
说完这句她晃了晃身子,双手在身后绞着,“之前觉得你们那个皇帝一肚子坏水,想阴我来着。”
她把当时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说到最后,还撇了撇嘴,“幸好我反应快,不就两块匾额嘛,这么小气。但是话又说回来,能认识你也挺好的。”
夏殊影原先皱着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
“我帮你出气。”他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
乐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她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飘过来。
“真的?”她踮着脚尖,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贼兮兮的兴奋,“你打算怎么做?要不要我帮你搭把手?”
她的发顶都快扫到他下巴了,夏殊影能清晰地看到她瞳孔里的自己,还有那抹跃跃欲试的狡黠。
他失笑片刻,伸手想把她往后推点,指尖却在触到她肩膀时顿住,最终只是轻轻碰了下布料:“你是第一个敢打君临脑筋的人,就不怕他恼羞成怒,治你的罪?”
乐媱挑眉,往后退了半步,双手叉腰,下巴微微扬起,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我不是有你嘛。”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咚”地砸进夏殊影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怔住了,喉结滚动了几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就这么信他?信他能护着她,哪怕是对抗皇帝?
“为何觉得有我就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微微颤抖。
“因为我觉得,”乐媱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皇帝和那个亲王都怕你啊。”
她踮着脚尖,热气呼在他颈侧,有点痒。
夏殊影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语气里带着点试探:“他们怕我,你就不怕?”
乐媱摇摇头,眼睛眨了眨,声音放得更柔了,像羽毛轻轻搔着心尖:“你变兽性的时候,有点怕。”
她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也不是真的怕,就是觉得……那么大一条龙,要是不小心压过来,我肯定要被压扁的。”
她抬起头,眼里满是真诚:“但你现在这样,我一点都不怕。”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小雀跃,“我觉得你人超好的,情绪稳定,脾气也好。”
这话要是被旁人听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摄政王脾气好?情绪稳定?人好?
那些被他杀掉的反贼,那些扔进天牢的贪官,被他罚去祭陵森林边的人,怕是能从坟里跳出来反驳。
夏殊影自己听了都有些怔忪,他低头看着乐媱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全然的信任。
里面映着他的影子,干净又纯粹。
不知怎的,被她这样评价,心里竟有些熨帖,像被暖阳晒过的被褥,暖暖的,软软的。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了些许,连自己都没察觉。
乐媱见他半天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脸颊有点发烫。
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袍下摆,布料被扯得有点变形:“你倒是说话啊,别卖关子了。到底打算怎么弄他啊?”
她的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手腕,像有电流窜过,夏殊影猛地回神,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方舒钰去了军营,没人陪你,明日有场撞球比赛,有兴趣去看看吗?”
他看着她,目光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君临和惟允都会参加,到时候……我给你出出气。”
“要去要去!”乐媱立刻点头,眼睛亮得惊人,“我肯定要看啊,撞球?是骑马打的那种吗?”
“嗯。”夏殊影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两人就这么慢慢地走着,影子在地上随夕阳移动,时而交叠,时而并行。
乐媱笑意盈盈地说着话,夏殊影偶尔应一声,目光却总不自觉地落在她身上。
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发间、肩头,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温暖而惬意,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味道。
远处的马车里,景行悄悄撩开车帘一角,看着那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下巴都快惊掉了。
他撞了撞身旁的青崖,声音压得极低:“你看王爷,是不是跟平时不一样了?”
青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家王爷正侧头听乐媱说话,平日里总是紧抿的嘴角,此刻竟微微扬着,连眉眼间的寒气都散了,透着股说不出的温柔。
他感慨地叹了口气:“是啊,没想到王爷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谁能想到,那个在朝堂上雷厉风行,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会陪着一个雌性在街上慢慢晃悠,听她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笑得那么……柔和呢。
而此时的训练营里,方舒钰正被罚站军姿。
烈日当头,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黏在背上难受得要命。
他站得双腿发麻,心里却直犯嘀咕——怎么总觉得有人在念叨自己?难道是乐媱在念叨他?
他打了个喷嚏,赶紧挺直腰板,生怕被教官看见又要加罚。
唉,这破地方,什么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