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下班时间到后,蓝宣卿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蓝宣卿的指尖仍在敲击键盘,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说道:“进。”
办公室门被推开,陈若茗走进来,带上门,说道:“蓝秘书,下班了。”
该带我去看望宋总了。
蓝宣卿看他,继而看向电脑,说道:“坐,等我五分钟。”
陈若茗老实应哦,走到入门旁边的会客区坐下。
说实在的,他很少来蓝宣卿的办公室。
作为一个底层实习生,陈若茗平时根本没有什么事需要往四楼跑,就算需要转交一点文件也是直接交到美术总监那里就好,她会监核后转交给蓝宣卿。
相比起宋怀辞沉闷老成的木质装修风格或谢依娜黑白灰色系组成的街舞感工业风装修,蓝宣卿的办公室就显得简淡。
雾霾蓝的沙发,浅灰色的墙面嵌着内嵌暖白灯管,银色的办公桌和白色的办公转椅,连主体电脑也是简约的白色,搭配着窗边一小盆绿植。
没有抢眼的重色系,整体透着简约清淡。
陈若茗的评价是:跟蓝宣卿这个人一样,寡得跟水似的。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有点不敢玩手机,无处安放的眼睛一通乱瞥,最后停在蓝宣卿身上。
嗯……其实,宋总会喜欢蓝秘书也无可厚非吧。
毕竟蓝秘书除了不好相处外,几乎优秀全能,颜值也很抗打。
在宋总生病住院的时候,能有条不紊地接替宋总的大部分工作,跟总裁总监们进行交接,对公司在进行的项目各列进度都了如指掌,跟合作商联动方的商谈也应对自如。
大家都很信服他。
或者说,跟“花瓶”宋怀辞相对比,蓝宣卿显得十分可靠稳健,任劳任怨,用心“伺候”着事多的麻烦老板,在这个基础上还能帮忙收拾老板清高的「烂摊子」。
从创始之初到现在,大家也都习惯了两人这个组合,就跟宋怀瓷之前说的一样。
他身边的搭配永远是他。
看着蓝宣卿利落干净的将工作收尾,迅速整理好对应文件夹,使桌面简单易明。
再将需要用到的文件都打印出来,仔细夹在文件夹里,在桌子上归好明天的轻重急缓。
陈若茗忍不住想:蓝秘书真的站在谁身边都能显得般配。
因为他太全能、太优秀了,尽职尽责地做着他身为董事长秘书的工作。
细心谨慎,有独一帜的见地和对于市场局势的观察力,像这次的新游戏,就是蓝宣卿提出的想法和灵感,实时跟进制作与进度,使内侧时就炸出了不错的反响。
他也坚信,这个水花会越扩越大,荡起回波,直到下一个新的水花出现。
完美得好像无论跟哪个老板都能契合。
都能为对方处理好遗漏的细节、麻烦的合作、安排好行程后策、完美管理和调配好员工公司各部。
一年之前,陈若茗很难想象,宋总会找个怎样的伴侣。
是实力相符、地位相同的顶峰相遇,是充满烟火气的邂逅相遇,或者是一见如故、当世伯牙的温婉达礼。
至少,对方会是个女人吧。
在一两周前,陈若茗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陈若茗望着蓝宣卿观察。
蓝宣卿眉眼走势向下,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冰冷疏离,认真的时候看上去很严肃很凶,一副随时会大发雷霆般,狂风暴雨前的恐怖宁静。
长得也算身材高挑的那一类,腿长肩宽,体态很好,没有现在年轻人常见的驼背含腰。
坐姿也是板正的,腰挺背直,没有颈椎前倾的电脑病。
像一棵路边的大树,平常你匆匆路过它时总会觉得习以为常,但当某一天,你停下来驻足,你才惊觉。
原来它在不知不觉间长得这么高,枝叶葳蕤,树身也十分健康,长得粗粗的,两人合抱都有些抱不住,内在的年轮也一定积了很多很多圈。
连一些小花野草也忍不住长在它的脚边,享受它的阴翳与滋护。
其实……陈若茗按照之前的脑回路仔细想想,蓝宣卿又何尝不是那样呢?
同样身处顶峰,或许也有他不知道的邂逅相遇,于宋总而言,他爱的人就是理想中的温婉达礼。
这样,宋总会喜欢蓝秘书也无可厚非。
论谁会不喜欢不欣赏优秀还努力的人呢。
蓝宣卿关上电脑,站起身,一扭头才发现陈若茗在望着自己发呆。
蓝宣卿感觉有点奇怪,走过去准备关灯走人,说道:“走了。”
陈若茗反应过来,忙站起身,打开办公室门,走到外面等蓝宣卿关灯。
蓝宣卿看他一眼,关上办公室的灯,合上门,一起走向电梯。
等电梯时,陈若茗看见蓝宣卿因为消息而亮了一瞬间的手机锁屏。
是他和宋总的合照。
两人身上的衣服很眼熟,似乎跟那张被流出来的偷拍照片是同一套。
陈若茗没有偷看别人聊天隐私的习惯,所以在蓝宣卿打开消息栏回复时,他就已经挪开了目光。
但走进电梯后,陈若茗又憋不住问:“蓝秘书,你……真的喜欢宋总吗?”
会不会只是出于一时的新鲜感?
会不会只是对宋总优雅自若的掠夺?
会不会只是想看宋总为感情的背离而狼狈出丑的样子?
那种将别人心目中的天神拉下凡间,哄着让他身上沾染了民尘,之后又觉得他没有从前的温柔神性,从而对他千嫌百厌,出言贬弃。
听闻此言,蓝宣卿转头看向陈若茗,用那张好像欠了他几百万的冷脸暗自揣测陈若茗的用意。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不会是试探我吧?
他不会真对哥有什么心思吧?!
陈若茗说道:“宋总他啊,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其他员工都不懂他的辛苦,都对宋总抱有偏见,但我知道,宋总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那种人。
我虽然不知道是宋总先表的白还是你先表的白,我也不予置喙评判,但是……我希望他能够幸福。”
希望你会给予他幸福。
宋总之前的家庭状况不是很好,父亲家暴,母亲也生病了,还亲手伤害了宋总。
宋总对家里的人际关系处理也不是很擅长的样子,想来也是因为跟亲戚没什么来往了吧……
明明家庭都鸡零狗碎、分崩离析,宋总但还是在生活、在打拼、在努力地使劲儿往上钻往上爬。
直到在有了碧上前,陈若茗有了解过,宋总一直在到处打工求职。
就跟他一样,从某一家不起眼小店的实习店员慢慢一步步做到了某个企业的cEo,学会积蓄力量、积存人脉、判断那人的资历经验。
宋总他没有华丽的开局,也没有如有神助的速通式上升,更没有所谓的贵人扶持或学历加持。
他的生活好像一直在四处碰壁……一直在让他不如意……一直在逼着他看清事实,放弃挣扎……
陈若茗鼻尖开始发酸。
因为他一想到宋总要一边忍受父亲无止境的颓废家暴,顾念着母亲和家里的经济收入来源,一边还要在求职最难的时候,挨着老板的训斥或蛮不讲理,陈若茗简直就像喝了一大杯苦涩难咽的生榨苦瓜汁。
一直到两年前,这颗涩芽才终于长成参天大树,埋在湖底的种子拼命往上窜,终于在人前绽出属于宋总的、粉白色的莲花。
这样一点一点想来,陈若茗眼眶里忍不住蓄起泪花。
宋总明明这么努力,这么拼命……如果还要在感情上被人戏耍,也太让人难堪了……
那时候,宋总肯定会很难过吧……
陈若茗别过头,躲开蓝宣卿眼里的讶色,按下降往一楼的电梯键,扯长袖子抹了抹眼睛。
上面残留的水痕让蓝宣卿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我还没说啥啊?
怎么还哭上了?
兄弟,你别哭啊,弄得好像我怎么你了!不知道的以为我职场霸凌呢!
蓝宣卿揉揉眉心,试图理清他的脑回路,说道:“陈若茗,我理解你的想法。
我还年轻,但宋怀瓷已经二十七了,如果我跟他玩个三四年,甩了他我依旧能找个合适的人细水长流,但他已经三十出头了,想再用个三四年跟另一个人慢慢磨合成心意契合的伴侣是很困难的。”
陈若茗默不作声地吸鼻子,低头看着电梯键钮,暗自腹诽。
宋总哪有那么多的三年四年。
人生活过的每一年都是值得纪念的,所以才会在每年设下一次纪念日,宋总又为什么要为了你的一时兴起而白白浪费三年四年呢。
虽然宋总很优秀,但随着时间的上涨,年龄并不会停滞不前,不会永远停在他最意气风发的二十五岁。
宋总他,他明明那么优秀,那么出色……如果会被辜负呢……
晶莹的水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蓝宣卿摸摸裤兜,很好,没带纸。
他耐心解释道:“但是我对宋怀瓷是认真的,不是那种随便玩玩的心态,而且,对于他,我不是喜欢。”
蓝宣卿脑海里不可控制地涌现出宋怀瓷的笑容,从一开始的表面功夫,到后面频频出于真情流露,他忍不住跟着记忆里的宋怀瓷勾起唇尾,说道:“是爱。”
电梯门打开。
“是他只会是我的。”
陈若茗眼眶红红地看向蓝宣卿,看见他眼里情难自禁的温柔,这是他从未向他人表露出的独一无二。
陈若茗犹豫两秒后才抬手按住开门键,说道:“蓝秘书,我会祝福你们。”
蓝宣卿下垂的眼尾上抬,应了声嗯便先行走出电梯,陈若茗揉揉眼睛,紧随其后走出碧上。
看着蓝宣卿打开了叫车软件,陈若茗叫道:“蓝秘书。”
蓝宣卿看他。
“我开了机车来,箱里还有另外一个头盔,你直接坐我的车一起过去吧,还省钱。”
蓝宣卿斟酌一会儿,点头同意了这份提议。
宋怀瓷可还在等他呢。
蓝宣卿便跟着陈若茗走到机车旁,看着他掏出一个看上去像有两个角的炫酷黑色摩托头盔。
这个好酷,居然会是他的风格吗?
跟他的穿衣风格不太搭,反而某种意义上跟沈渚清很搭。
因为最近他穿黑色皮衣出场率似乎极高,今天蓝宣卿还听到公司里有人在议论那个穿皮衣的金发酷哥怎么没来。
紧接着,蓝宣卿就看见陈若茗从另一个箱子里掏出一顶贴着小猪佩奇的头盔。
?
陈若茗还喜欢这个呢?
下一秒,陈若茗耿直地把那顶贴着小猪佩奇的头盔递给蓝宣卿。
??
我?
我戴吗?
蓝宣卿拳头硬了,说道:“我要黑的那个。”
不然我怕我当场气急攻心,把你这个头盔摔烂。
“哦好。”
陈若茗倒没什么所谓。
在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周攸文就老是随便乱穿衣服,有时候把他的衣服穿走了,他就只能穿着周攸文那印有小猪佩奇的衣服,久而久之陈若茗就对这只粉色的猪习惯了。
看着陈若茗一米八九的大高个戴着一个印有小猪佩奇的头盔,怎么看都这么滑稽。
蓝宣卿借着戴头盔的动作掩饰笑意。
不行,别太明显了,笑话别人是不对的。
噗……不行,好好笑。
对蓝宣卿的反应全然不知的陈若茗跨上机车,好心地提醒蓝宣卿:“蓝秘书,你往旁边挪一点,我把车退出去。”
蓝宣卿依言后退。
不得不说,腿长就是好,轻轻松松就把车蹬出来了。
把车挪出来后,陈若茗便招呼着蓝宣卿上车。
蓝宣卿很少坐这种摩托车,踩着脚踏跟骑马一样跨上去。
陈若茗扭过头,发现蓝宣卿头盔前面的镜片盖得严严实实的。
意识到他可能没坐过机车后座,陈若茗担心自己说话蓝宣卿听不见,他便提高了点声调:“蓝秘书,你坐的地方前面有一条带子,你可以拉着,另一只手可以扶着我的肩膀。
我开车很稳的,不会摔的,你不要掰我的肩膀牵扯到我开车的方向就好。”
之前有一次,陈若茗顺路载一个大学朋友去上班,结果那同学完全没有坐车经验,要么死死压在他的背上,要么怕被车行驶的惯性拽摔,一慌就拼命扒着他的肩膀。
导致陈若茗全程绷着肌肉,全神贯注控制着车头,这才不会被朋友扯着臂膀带歪方向。
等把人顺利送到后,自己已经浑身酸痛了。
蓝宣卿低头看看,手掌往下摸,果然在座椅前面凹下去的边缘摸到了一条带子。
他依言拉住带子,微微扶住陈若茗的肩膀:“走吧。”
陈若茗便扣好前面镜片,俯身启动车辆。
车辆向前行驶的惯性使第一次坐机车的蓝宣卿身体不受控制向后仰,手掌本能抓紧了带子和陈若茗肩头的衣服。
直挺挺地坐着,风吹过来的力度还挺大的,蓝宣卿试着调整姿势,弯下腰,学陈若茗的样子俯身。
身体受风的地方角度变小,阻力随之减少,习惯后的惯性也减弱了很多。
十几分钟。
前往卫生间擦身体的宋怀瓷走出来,沈渚清立刻扶住宋怀瓷,却发现他似乎被窗外的什么吸引了注意。
沈渚清顺着宋怀瓷的目光看过去,一辆眼熟的黑色机车驶入停车场停下,好似低头倚着前面人肩膀的后座男人直起腰。
开车的人扭头跟他说了什么,后座的男人就扶着开车人的肩膀迈腿下了车,摘下头盔。
是蓝宣卿。
宋怀瓷看着另一个人摘下头盔,是陈若茗的脸。
陈若茗跟蓝宣卿说了什么,蓝宣卿便动作自然地接过陈若茗的头盔,站在旁边等着他把车调整好,熄火后打好车脚架。
这时,蓝宣卿感受到了一丝凉飕飕的感觉,扭头顺着方向看去,看见窗边穿着病服,笑眯眯的宋怀瓷。
蓝宣卿开心地向宋怀瓷挥手,结果宋怀瓷不做任何回应,直接扭头离开。
蓝宣卿微弯的眼睛僵住。
怎么回事?
陈若茗拿过蓝宣卿手里的头盔,放进边箱里,说道:“走吧,宋总在哪个病房?”
蓝宣卿心里疑云密布,陈若茗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迈开脚步往病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哎,等等我。”
坐到病床上的宋怀瓷只觉得整个人十分烦躁憋闷,看着毫无隐私可言的病床,说道:“把帘拉上。”
沈渚清眯眯眼睛。
哦呦,有好戏看了。
他依言拉上两侧床帘,刚拉好,蓝宣卿就急匆匆出现在病房门口。
对于沈渚清对自己扯出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蓝宣卿就知道,某位中书大人肯定又生出脾气了。
他走近病床,看见坐在床边,笑容如阳的宋怀瓷。
早上来的时候,宋怀瓷还是睡着的,陷入梦境令他看上去有些脆弱,如今,那双眼睛睁开,紧闭的唇上翘,身上的蓝白条纹病服没有为他增添病气。
他应该是刚洗过脸,刘海还是湿的,一丝一缕地落在眉眼前,配着稍稍垂在肩前的乌发,反而有一种病榻美人的即视感。
蓝宣卿喉咙不争气地发干,被蛊惑般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视线紧紧黏在他脸上,轻声问道:“怎么了?”
他的唇瓣也是润的,是刚喝过水吗?
宋怀瓷,你好好看。
宋怀瓷只是笑着看他,眼神慵懒地跟他对视,轻轻歪头,上扬的唇勾着蓝宣卿舔了一下唇边。
他像忘了跟上来的陈若茗和看戏吃瓜的沈渚清,情不自禁地倾身。
成功“钓鱼执法”的宋怀瓷直接撤回诱饵,身体向旁边侧开,躲开蓝宣卿将近的急切。
四目相对,蓝宣卿这才看见宋怀瓷茶眸里倒映的不满和怄恼。
蓝宣卿去拉宋怀瓷的手,小声问道:“哥生气了?”
宋怀瓷只是应道:“吃醋是这样的吗?”
蓝宣卿懵了:“什么?”
宋怀瓷叫道:“蓝宣卿。”
蓝宣卿握紧他的手:“嗯,我在听。”
“我说,吃醋,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靠着别人的肩膀,也不喜欢你搭着旁人的肩膀。
蓝宣卿,不要背叛我,我厌恶背叛。”
什么意思?
他在吃醋?
他在吃醋吗?!
他是以为我是抱着陈若茗过来的,所以在吃醋吗?!!
因为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我像在靠着陈若茗的肩膀,下车的时候又扶着陈若茗的肩膀,所以吃醋了!!
白月光因为在意我,而吃醋了!!!
蓝宣卿内心迅速发出雀跃爆鸣。
蓝宣卿解释道:“我下车扶着他,是因为我没坐过他的车,他怕我会摔,我也没有靠着他的肩膀,因为风太大了,所以我低着头,又因为角度原因,所以哥看错了。
哥,你在为我吃醋吗?我好开心。”
宋怀瓷看向因为两人偷摸说什么悄悄话而一脸懵逼的陈若茗。
看这清澈愚蠢的样子,确实不像是蓝宣卿会喜欢的类型。
好罢。
他又看向带上喜色的蓝宣卿,眉眼间渲上朗意,宋怀瓷找补道:“莫骄矜,也许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