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下环岛路回家时,天空逐渐泛黄。
蓝宣卿看看天,说道:“可惜了,如果刚才再留一会就可以看到日落了。”
宋怀瓷有些困乏,闻言看看天际,说了一句无妨,又低下头,继续打瞌睡。
蓝宣卿侧眸。
困了?
蓝宣卿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出头了。
好像宋怀瓷的精力并不支持长时间续航,总得中场关机休息一下。
蓝宣卿放下手机,将车开得靠近人行道一些,这样就不用一直顾及着规避车辆,可以开得稳当些。
宋怀瓷则已经彻底放空大脑,眼皮昏昏沉沉地闭起来,身体在行驶中摇晃前倾,贴上蓝宣卿挺直的背。
靠到一处稳固支点,宋怀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
蓝宣卿感受着身后压过来的重量,心里很得意。
男人,让我成为你休息的港湾吧!让我的肩膀成为你依靠的归宿吧!
蓝宣卿本质上是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
蓝宣卿尽可能的规避着刹车,遇到车就放慢点速度,提速也是慢慢拧动油门,这样就可以避免宋怀瓷被行驶的幅度晃醒或者无意识中掉下车。
蓝宣卿顺利将车开到小区外的共享电动车停车区。
蓝宣卿慢慢停车,想叫醒宋怀瓷时,倾洒而下的夕阳又将他挽留。
蓝宣卿坐在车上,默默感受着身后传来的重量,宋怀瓷睡得很沉,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歪靠在了蓝宣卿肩上。
呼吸丝丝缕缕落在蓝宣卿脖侧,有点痒,更多的是开心。
他总是很珍惜与宋怀瓷单独相处的时间。
吵闹的也好,像现在这样平静惬意的也好。
一群人热闹温馨的也好,像现在这样两个人无言相依也好。
只要和宋怀瓷在一起,蓝宣卿总是知足高兴的。
每次发生矛盾、观点冲突后,蓝宣卿总感觉自己和宋怀瓷的关系更近了些,感觉他似乎在渐渐对自己敞开心扉。
他动作轻缓地扭头,仿佛恐怕惊走短暂依栖在枝头的鸟雀。
在他的视角其实看不见多少,只能看见宋怀瓷蓬松的发顶,发胶味被风吹散了不少,只剩一股淡淡的芬香。
蓝宣卿看了一会,打开手机,调整角度,虽然还是看不见宋怀瓷的脸,只有后脑勺入镜。
蓝宣卿偷偷摸摸打开录屏,把手机凑近,压低声音说道:“哥睡着了。”
他装模作样道:“好累,这就是‘负担’。”
但他唇边却翘着小钩子,看起来口是心非极了。
他把镜头拉远抬高,试图寻找角度拍到宋怀瓷的脸。
刚拍到一点,那张脸的主人便睁开眼睛,面容虽有倦色,但茶瞳清明,笑容慵懒,像只顽皮赖床的萨摩耶。
声音还带着一点刚醒的软调:“负担?”
蓝宣卿手忙脚乱地关了录屏,掩饰般咳了一声,说:“哥醒了。”
宋怀瓷直起身:“嗯,刚醒。”
他抬手捏捏蓝宣卿的肩膀,站起来,说道:“把车停好,上去了。”
蓝宣卿摸了一下宋怀瓷捏过的地方,小声应了一句哦,切换软件把电动车锁好,终止算费。
站起身时,就听见宋怀瓷说:“好漂亮的晚霞。”
蓝宣卿抬头,宋怀瓷正仰首欣赏着漫天粉霞。
蓝宣卿走到他身边:“哥喜欢吗?”
宋怀瓷说:“喜欢,从前来不及看的景色我如今都想停下来看看。”
他看着晚霞,蓝宣卿便看着他,仿佛宋怀瓷才是他眼中独一无二的晚霞。
蓝宣卿说:“那我们一起慢慢走,慢慢看。”
一起携手同行,一起共赏这些你曾错过的美景。
宋怀瓷看着天边的粉霞,将这一幕烙进脑海里。
他转身迈步:“走吧。”
蓝宣卿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啊?这就没了?
这人简直毫无浪漫细胞!
他说的那句话不浪漫吗?不动人吗?不撩人吗?这人怎么能做到毫无反应?!
他能不能考虑一下有哪个男人会对另一个男人说「那我们一!起!慢慢走,慢慢看」啊!
蓝宣卿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声,跟着宋怀瓷走进小区,乘坐电梯上楼。
打开门时,一阵优美的小提琴声悠悠传入耳内。
宋怀瓷不解地看向蓝宣卿,蓝宣卿却抬抬眉心,看着似乎有点惊喜和意外。
他神神秘秘地拉上宋怀瓷换好拖鞋,连门都来不及关上,只是虚虚掩起来,一举一动都放得很轻,好像是担心惊动屋内奏乐的人。
他带着宋怀瓷轻手轻脚地来到储柜边,蹲下来,借着柜身的掩护,偷偷摸摸地探头。
宋怀瓷看着他做贼似的动作觉得好笑,跟着歪头看过去。
客厅里,蓝知蕴站在窗边演奏着小提琴,卫清彧随着音乐起舞,白色的裙摆跟着幅度起落,舞蹈动作优雅柔美,蕴含着力道,带起的裙身甚至有了些滞空感。
晚霞落进屋内,照在她的白裙上,像一幅漂亮的、完美的画作。
蓝知蕴的目光永远落在卫清彧身上,充满爱意的黑眸欣赏地注视着随乐而动的爱人。
看着她像一只自由的蝴蝶,沉浸在音乐节奏里,自在地飞翔,又忍不住随着音符翩翩起舞。
卫清彧的眼睛也偶尔扫过来,撞上他的视线便会俏皮地朝他眨眼,惹得那双眼睛弯起来,盛着爱恋的清湖倒映着晚霞的光芒,更显柔情。
蓝宣卿小声说道:“我很喜欢回家,因为家里时刻充满着让我念念不忘的温馨,我父母也不是那种古板严苛的旧式教育,他们都有着自己不同的性情和观念,只有他们在一起才能碰撞出这热烈又不失浪漫的艺术环境。
我小时候玩完回家,总能撞见爸妈自娱自乐,一个人拉琴,另一个人跳舞,就好像是独属于他们的约会。
这个时候总是在想,我应该不能过去,我想再多看一会这份浪漫,想让他们再多独处一会,享受没有调皮蛋的惬意时刻,不为工作生活奔波,在这一刻,两人都只为了彼此奏乐起舞。
但到后面,妈的花店名声越来越好,爸的工作任务也越来越重,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两人在家里拉小提琴跳舞了,因素有很多,可能是因为工作繁忙,也可能是年龄不复从前,让他们缺失了对这份「约会」的勇敢和坚持。”
他抬头,看向宋怀瓷:“但可能是哥今天在我身边,我很幸运又看到他们重拾了勇敢和浪漫,哥就是我的幸运星。”
宋怀瓷垂眸。
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称作自己的幸运星。
很稀罕的称呼。
随即,蓝宣卿有些骄傲地问他:“我也会乐器,哥想听吗?”
看出他想露一手的心思,宋怀瓷配合着说道:“想。”
蓝宣卿站起来,说:“在这等一下。”
说完就轻手轻脚地窜进房间,鼓捣了一会,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根长管状乐器,上面有好几处圆形按键。
蓝宣卿隔空对宋怀瓷比划了一套莫名其妙的手势,手速飞快,跟结印似的。
连蓝宣卿都在担心宋怀瓷会不会无法理解时,宋怀瓷居然也奇迹般看懂了,对蓝宣卿点头示意。
蓝宣卿很开心。
果然我和宋怀瓷是心连心的!
蓝宣卿将长笛口抵在下唇,等到下一个节奏点时,脚步随着节奏迈出,笛声顺利切入。
蓝知蕴循声看来,小提琴没有中断,反而配合着长笛的匆匆调音而降了一个调子。
卫清彧动作依旧,没有因为长笛的切入而停止,只是舞步看起来更加轻盈了。
宋怀瓷跟在蓝宣卿身后,和蓝宣卿一起走到蓝知蕴身边。
长笛和小提琴配合的很好,两种乐声融合在一起,显得优美婉转。
宋怀瓷看着这一幕,听着两种乐声时而交错时而合奏,看着风吹动半透明的飘帘,为卫清彧伴舞。
时间啊,请走得慢些罢,请对我的贪婪再宽容些罢。
请允许我贪恋此刻这份名为浪漫的幸福吧。
宋怀瓷看着听着,手掌尝试跟上音乐拍着拍子,孤独却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再次从身后黏上来。
他的心就像一个怎么哄都不知足的小孩,无论为它灌入多少幸福,不出一会儿就会从某个破洞里漏出来。
填不满。
补不完。
宋怀瓷紧紧看着这一幕,用力地记住这一幕,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很开心,他很幸福。
可无来由的寂寞再次涌上来,将他包裹。
他只得像个局外人,隔着一面看不见的透明屏障,笑着看着这幸福的一幕。
舒缓的乐声渐渐变得刺耳,像一根根毫针,刺满那些阴暗的不知足。
他的笑容周而复始地挂在脸上,默默看着这场粗糙演绎着拙劣幸福的木偶戏。
就在他感到无趣时,其中一只木偶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迈近一步。
迈过那道透明屏障,跨上「木偶舞台」。
木偶停止了他们无聊的戏码,那只牵着他手的木偶表情淡漠地问他:“哥,我吹得好听吗?”
宋怀瓷看着木偶,“木偶”的脸逐渐生动清晰。
他叫了一声:“蓝宣卿?”
似是询问,又像确定。
蓝宣卿有点莫名,应道:“嗯。”
宋怀瓷缓慢地眨眼,像从一场漫长的梦中回神。
“很好听,很厉害。”
蓝宣卿表情有点自得,臭屁起来:“我之前一直学,我之前吹得更好,哥喜欢,我就一直吹哥听。”
宋怀瓷点点头,说道:“可以。”
蓝宣卿愣住:“啊?”
“我说,可以,你一直吹给我听。”
这样,我就永远不会怀疑这份幸福的真实性,不会忧怕这份幸福是否会在某一天消散、离我而去。
蓝宣卿再次热血倒涌,当场宕机。
这人为什么分不懂人说话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