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沙坑爬上来没走多远,山里的雾又浓得像泼了桶灰,凉丝丝的水汽裹着松针的涩味和腐叶的霉味往衣领里钻,走两步睫毛就凝了层小水珠,擦了又结,得频繁抬手揉得眼尾发红。
谢语安举着兔子灯笼走在最前面,粉白的灯笼罩子被风吹得轻轻晃,暖黄的光在雾里散成一团,只能照见脚边半米内的路,连前方松树的轮廓都模糊成黑影子。
突然她“哎”地停住脚,灯笼往斜前方一抬,灯杆上绑着的醒魂草叶子扫过脸颊:“前面分岔了!两条路!”
众人赶紧凑过去,踩着地上的枯枝发出“咔嚓”响,雾气里终于勉强看清,左边的路藏在松树林缝隙里,地上堆着半腐的枯枝,有的还黏着湿泥,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在烂棉花上;
右边的路更窄,仅够两人并排走,路边堆着几块青灰色碎石头,石头缝里卡着干苔藓,一碰就簌簌掉渣。
孤狼先往左边挪了两步,军靴刚踢到一根弯成弓形的枯枝,目光突然定在旁边的锯齿草叶上,脚步顿住:“等等,这有东西。”
谢语安赶紧把灯笼凑过去,暖黄的光一照,叶面上立刻映出片半透明的蛇蜕;大概小臂长,还带着点没干透的黏劲,边缘卷着,像被揉过的塑料纸,最要命的是,蜕的尾端沾着层黑粉末,细得像炭灰,风一吹都没飘,牢牢粘在上面。
“这是蛇皮吧?看着还软乎乎的。”谢语安好奇地伸手指,手腕刚抬起来就被孤狼一把攥住,他掌心的温度隔着衣袖传过来,力道不轻:“别碰!这粉沾到就完!”
他指了指那黑粉末,指尖离得至少有十厘米,生怕蹭到:“这是浪穹骑兵毒箭上的黑鳞毒粉,之前查古战场资料时见过实物图。把黑鳞蛇的鳞磨成粉,再混上蟾酥,沾到皮肤就往肉里渗,轻则胳膊腿麻半天动不了,连手指都蜷不起来,重则直接晕过去,咱们没带解这毒的药,碰了就是等死。”
说着他还往后退了半步,顺手把谢语安也拉远些,怕风把粉吹过来。
谢语安吓得赶紧把灯笼往右边挪,手都有点抖,暖黄的光扫过路面,突然照到几片反光的东西。是玄甲碎屑,最大的一块也就巴掌大,边缘还带着打仗时崩出的小豁口,上面刻着弯弯曲曲的纹路,跟之前坑底密信上的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倩元蹲下来,手指蜷着,只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碎屑的边缘,没敢用力,怕蹭掉上面的粉末:“这是越析的水纹篆,跟密信上的‘段’字一模一样,连笔画的弯度都没差。”
说着她把鼻子凑过去,刚吸了口气就皱起眉往后缩,鼻尖都泛了酸:“有蛊粉味,比石人阵里的蒙舍蛊粉冲多了,还带着点腥气,像变质的鱼干味。”
野兔赶紧凑过来,从背包里掏了片干净的银杏叶,用叶尖轻轻蹭了点碎屑上的淡绿色粉末,凑近闻了闻,脸色立刻变了,把叶子丢在地上:“是蒙舍的失智蛊粉!之前在秘城见那些百姓的时候,他们袖口上就沾过这味,沾多了会神志不清,连自己人都认不出,还会乱抓乱咬,跟疯了似的。”
“不是吧?左边浪穹毒粉,右边越析印记加蒙舍蛊粉,这是把路全堵死啊?”高个儿的猎豹兄弟啧了声,从腰上摸出短刃,用刀尖轻轻拨了拨右边的碎石,没听见机关的响动,刀刃碰到石头发出“叮”的轻响:“这俩路都埋雷,选哪个都得赌一把?万一右边走一半还有别的陷阱,比如暗坑什么的,咱们更麻烦。”
黑熊摸了摸兜里的粗布小袋,醒魂草的干叶在里面“沙沙”响,他掏出一把捏在手里,清苦的香味立刻散开来,冲淡了些雾里的霉味:“赌啥赌,咱们有醒魂草。”
他把袋子递过去,让众人都抓点,自己手里也留了一把:“阿公说这草能解蒙舍蛊粉,刚才石人阵的蛊雾就是靠它散的;但左边的毒粉没辙,咱们连解药的影子都没有,碰了就歇菜,选右边至少有办法应对。”
“那走右边?”谢语安赶紧把灯笼杆上绑的醒魂草拽了拽,让干叶的清香散得更开,还把灯笼往路面偏了偏,光里能清楚看见玄甲碎屑的位置,生怕有人踩错:“我举灯笼照着这些碎甲片,你们跟着光走,别踩太偏,碎甲片上的粉最多,离远点准没错,要是蹭到衣服上,赶紧拍掉。”
矮点的猎豹兄弟接过醒魂草,攥在手里闻了闻,又看了看谢语安举着的灯笼,伸手帮她把灯杆往上调了调:“你把灯笼再举高点,能照得远些,免得前面还有碎屑没看见,我走你旁边,帮你看着脚下,有石头就提醒你。”
他说话时,目光一直盯着路面,手指还下意识护着谢语安的胳膊。
苏倩元把卫衣口袋里的青铜碎片又按了按,碎片凉得硌着手心,边缘的锈渣蹭得皮肤有点痒。
她抬头看了眼右边的路,雾里隐约能看见尽头的树影,风一吹,树影晃得像有东西在动,心里也跟着提了提。
她先往右边迈了步,军靴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响,特意绕开地上的玄甲碎屑,生怕蹭到粉末:“走的时候前后都应一声,这雾里太容易散,我走前面探路,黑熊哥断后,中间的人跟紧点,别落单。”
黑熊跟在苏倩元后面,宽厚的手掌里攥着一把醒魂草,干硬的草叶边缘蹭着掌心,清苦的香味从指缝里往外钻。
他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见谢语安举着灯笼的手有点抖,还特意放慢脚步:“都把醒魂草攥紧了,别撒手,这玩意儿的味儿就是护身符,闻着心里也有底。”
他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补充:“要是觉得头晕、犯恶心,或者身上发痒、起疹子,不管多轻微,都赶紧说,别硬撑。
咱们马上停步处理,大不了退回来再想办法,总比中了蛊粉强。”
说着还拍了拍旁边高个儿猎豹兄弟的胳膊,示意他多照看身后的人。
雾里的风又吹过来,裹着松树林的潮气往人身上扑,醒魂草的清苦香味混着玄甲碎屑上的蛊粉腥气,闻着有点怪,像草药里掺了点鱼腥味。
但没人嫌弃,毕竟这味道意味着能防蛊粉,比左边那条沾着黑鳞毒粉的路踏实多了。
左边是碰了就没解药的死局,右边至少有应对的法子,再难走也有盼头。
众人踩着路边的碎石,脚步放得极轻,军靴和运动鞋踩在石头上,只发出“沙沙”的轻响。
谢语安举着兔子灯笼走在中间偏前,暖黄的光牢牢锁着地上的玄甲碎屑,时不时提醒一句:“左边点,前面有块碎甲片!”
“小心脚下,别蹭到石头缝里的粉!”
每个人都盯着前面人的脚后跟,跟着灯笼的光一步步挪,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动静大了惊起什么,或是不小心蹭到有毒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