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树叶缝隙往下漏,凉飕飕地打在脖子上,带着草木被淋湿的腥气。
谢知远趴在“野兔”宽厚的背上,鼻尖那股泡泡裙特有的甜腻花香总也散不去,勾得他后颈汗毛根根竖起,那味道和之前被谢语安按着头穿公主裙时一模一样,蕾丝蹭得脸颊发痒,她还拿着梳子在他头上乱刮,嘴里喊着“我的骑士哥哥要变公主啦”。
“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谢语安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胳膊上,整个人几乎悬空,羊角辫梢的红绸带随着她的摇晃“啪嗒啪嗒”打在他手背上,又轻又痒。
“你看这‘58’分!爸妈要是看见,我的屁股就得开花!你替我去绘画课待一小时,我把藏了半年的巧克力金币全给你,连最后一块带榛子仁的都不留!”
谢知远被拽得一个趔趄,后腰结结实实撞在门框凸起的木棱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刚踢完球的球鞋还沾着草屑和泥点,在光洁的地板上拖出两道灰痕,谢语安立刻尖声叫起来:“哥!你别蹭脏地板!妈妈昨天才用打蜡布擦过的!”
“知道了知道了。”谢知远甩开她的手,揉着后腰往后退,那里上周撞在足球门柱上的旧伤还没好利索。
“我说了不去,上周替你去钢琴课,老师让我弹《小星星》,我把‘一闪一闪亮晶晶’弹成了‘哐当哐当砸玻璃’,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只会弹棉花的猴子。”
“那是老师没欣赏水平!”谢语安眼疾手快地把他推进房间,“咔嗒”一声反锁了门,叉着腰挡在门口,圆眼睛瞪得溜圆,活像个抢糖吃的小土匪。“今天你不答应,就别想出这个门!”
谢知远看着她这架势,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绑架人质。”
“我这是求救!”谢语安转身扑到衣柜前,哗啦啦拉开柜门,各种颜色的裙子像瀑布似的涌出来,蕾丝和棉布摩擦着沙沙响。
她精准地抽出天蓝色泡泡裙,抖开裙摆往他身上比:“你看这尺寸多合适!我上周穿还嫌腰松呢,你穿正好!”
谢知远盯着那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感觉头皮发麻。
昨天在足球场上铲球时磨破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结痂的地方一碰就疼,现在要穿这种连膝盖都遮不住的裙子?简直是把伤口暴露在“公开处刑”的聚光灯下。
“这裙子连跑都跑不了,万一遇到隔壁楼那只追人的大黑狗怎么办?”他捏着裙摆的蕾丝边,硬挺的花边勾住指尖汗毛,刺得发痒。
“绘画班门口哪有狗!”谢语安把裙子往他怀里一塞,上手就去解他的球衣扣子,指甲缝里还沾着画画的彩铅屑。
“你就乖乖坐着画画,又不用跑!而且这裙子有口袋,你可以把辣条藏在里面,我上次就这么干过,老师一点没发现!”
“谁要藏辣条!”谢知远按住自己的领口往后躲,球衣被扯得变形,露出锁骨上还没干的汗珠。“而且这裙子的腰这么紧,我深呼吸都费劲,怎么握画笔?”
“我有办法!”谢语安从抽屉里翻出一大把彩色别针,“咔哒咔哒”往裙子后腰别了三四个,硬生生撑开个三角形的口子,别针尾端的小球蹭着他的后背。
“你看!松快多了吧?走路的时候记得用手提着点裙摆,不然会踩到摔跤,上次我就踩住裙摆摔了个四脚朝天,全班都笑我像翻壳的乌龟!”
她边说边演示,提着裙摆小碎步挪来挪去,裙摆在地板上扫出轻微的声响,活像只摇摇摆摆的小企鹅。
谢知远看着她的样子,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我一个踢足球的,穿成这样小碎步走路?别人会以为我被外星人绑架后换了灵魂。”
他把裙子扔回床上,转身想爬窗户逃跑,却被谢语安一把拽住后领,领口的布料勒得脖子发紧。
“你敢跳窗我就喊爸妈!”谢语安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拽回来,往椅子上一按,拿起梳子就往他头上招呼,塑料梳齿卡在打结的头发里,刮得头皮生疼。
“你头发这么软,扎小辫子正好!上次我同桌的哥哥留长发,扎辫子比女生还好看,好多人要他微信呢!”
“我才不要扎辫子!”谢知远挣扎着摇头,头发被梳得乱七八糟,像个炸开的鸡窝。“要扎你自己扎!”
“就扎一下!”谢语安把他的头按在膝盖上,皮筋“啪”地勒住头发,疼得谢知远“嗷”一声龇牙。“
马上就好!你看这草莓发夹多配裙子!”她把发夹往辫子上一别,还特意拽了拽发尾,确保不会掉,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后颈发麻。
谢知远对着镜子一看,差点没晕过去。镜子里的“小姑娘”脸色铁青,眼神像要吃人,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垂在肩膀上,鲜红的草莓发夹晃得眼晕。
泡泡裙套在他沾着汗味的球衣外面,领口歪歪扭扭地敞着,怎么看怎么像个被逼良为娼的小可怜。
“你这是毁我形象!”他伸手就要扯辫子,却被谢语安死死按住手腕。
“形象能当饭吃吗?”谢语安掏出粉色小兔子书包往他怀里塞,书包带子上的绒毛蹭着他的胳膊。“绘画工具都在里面,老师问起就说嗓子疼,少说话多点头!对了,画画别太用力,上次我把纸戳破了,老师让我罚站半节课,腿都麻了!”她推着他往门口走,还不忘往他口袋里塞了颗水果糖,糖纸的塑料声沙沙响。“含着这个,说话声音会变甜!”
谢知远被推出房门时,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抗议。
裙摆扫过小腿汗毛,痒得他想跺脚;头皮被辫子拽着,一动就牵扯着疼;口袋里的水果糖硌着胯骨,每一样都在提醒他这场“屈辱”的交易。
路过客厅时,张妈正在擦花瓶,笑着抬头打招呼:“语安今天真漂亮,转个圈给张妈看看?”
他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脚步都乱了,差点同手同脚。
头埋得更低,含糊地“嗯”了一声,脚底像装了马达似的窜出大门,心里把谢语安的“罪状”记了满满一本账,等他回来,这裙子的账、辫子的账、还有那颗硌人的糖,都得好好算算!
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在身后晃悠,粉色兔子书包的带子勒得肩膀生疼。
他低着头快步走,恨不得把脸埋进衬衫领子里,生怕撞见隔壁班的男生,要是被他们看到,明天全校都会传“谢知远穿裙子扎小辫”的笑话,他以后不用在足球场混了。
刚走到小区外的公交站,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面前,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都轻得诡异。
车窗摇下,露出个陌生男人的脸,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冲他招手:“是语安吧?你妈妈临时加班,让我来接你去上课。”
谢知远脚步顿住,心里“咯噔”一下沉到谷底。爸妈明明说禁足期间亲自送,昨晚吃饭时还特意叮嘱过,怎么会突然变卦?他攥紧书包带往后退,指节都捏白了:“我不认识你,我要等我爸妈。”
“这孩子,还怕生呢。”男人推开车门下来,呛人的烟草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他伸手就要来牵他,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你妈妈特意给我发了照片,说穿蓝裙子扎小辫子的就是你,快上车吧,别让老师等急了。”
谢知远刚想躲开,后颈突然被人猛推了一把,力道大得像被铁锤砸中,眼前瞬间发黑。他踉跄着往前扑,还没看清身后是谁,一个粗糙的黑布头套就“唰”地罩了下来,带着股霉味的布蒙住眼睛和嘴巴,呼吸都变得困难。
“唔!”他吓得浑身一僵,刚要挣扎,胳膊就被死死钳住,那力气大得像铁钳,勒得他骨头缝都疼。
他拼命蹬腿,球鞋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吱嘎”声,裙摆被扯得变形,蕾丝勾住了男人的裤脚,可对方根本不在意,半拖半拽地把他塞进了面包车。
车门“砰”地关上,落锁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像敲在他心上。
头套下一片漆黑,只能闻到车里的汽油味,辣得嗓子发紧,还有股潮乎乎的霉味,混着自己身上裙子洗不掉的甜香,恶心得胃里翻江倒海。
有人粗暴地把他按在后座,膝盖顶在他后腰旧伤的位置,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老实点!”一个粗哑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震得耳膜嗡嗡疼,带着威胁的语气。“别乱动,不然有你好受的!”
谢知远咬着牙没敢再挣扎,心里却翻江倒海,是绑架!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谢语安穿裙子,现在被当成女孩绑走,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头套勒得太紧,他只能小口喘气,听着车外的声音越来越远,轮胎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噔咯噔”的颠簸声,每一下都震得他骨头疼。
面包车颠簸着驶离市区时。
谢知远突然有点同情这群绑匪——连目标人物的性别都没搞清楚,就凭着一条裙子认错人,这业务能力也太差了。
等出去了,他决定给他们匿名寄一本《绑架行业入门指南》,顺便附赠一张自己穿着球衣、在足球场上进球的照片,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不是穿裙子的都是女孩,也可能是被迫营业的帅气小少爷。
不知过了多久,面包车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碾过了块大石头。司机咒骂了一声,猛打方向盘,车身瞬间往左侧倾斜,谢知远被甩得撞在车窗金属框上,额头磕得生疼,眼冒金星。
“妈的!这鬼天气!”有人暴躁地拍着方向盘,粗哑的嗓子吼得人头疼。“早知道下雨就不该走这条路!”
雨?谢知远这才感觉到车外传来“哗啦啦”的声响,雨点打在车窗上,像密集的鼓点,越来越急。
面包车在泥泞的山路上摇摇晃晃,速度却丝毫没减,他能感觉到车身在打滑,好几次轮胎擦着路边的树干过去,树皮刮过车身的“刺啦”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后来车子拐了个急弯,不知换了条什么路,停了好一会儿,又上来几个人。车门开关的瞬间,冷雨混着风灌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没过多久,吵了一下,突然被人放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带着股红薯味,撞了撞他的胳膊。
“你……你也是被绑过来的吗?”一个细细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黑暗里响起,像朵受惊的霸王花。
谢知远心里一揪,是个小姑娘。他这才意识到,这群傻绑匪不仅绑错了性别,还在半路上又绑了个人,原本宽敞的七座面包车,这下挤得连转身都难了。
车还在往上开,他能感觉到车身在爬坡,每一次急刹都带着向后的惯性,他的肩膀又撞到了前排座椅的靠背,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只能在心里叹气,今天这破事,真是没完没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