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岔路口凝固了。左侧通道的嗡鸣如同嘲讽的背景音,右侧通道死寂的废墟则是他们决策失败的耻辱柱。墙壁上映射出的猜忌与崩溃的影像,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每个人最后的理智。
张不器靠着湿冷的岩壁滑坐下来,不再试图修复那毫无意义的设备。他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耸动。不是哭泣,而是一种信仰崩塌后,连悲伤都显得多余的麻木。他引以为傲的逻辑和数据,最终指向的却是这样一个讽刺的结局。
陶元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原地踱步,法棍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的怒火无处发泄,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岩壁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和斑驳的血迹。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
苏倩元站在那里,如同风化的雕塑。评分系统的彻底沉寂,让她感觉自己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剜去了。她回顾着四百二十八次循环,那些冰冷的计算,那些“必要”的牺牲,那些一次次在绝望中寻找最优解的挣扎……难道最终,就是为了导向这样一个连方向都失去的终点吗?领导者的责任此刻重如千钧,几乎要将她的脊梁压断。
林蓉蜷缩在角落,将脸埋在臂弯里。同伴们的绝望如同实质的潮水将她淹没。右手的晶体脉络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也认同了她“不该存在”的念头。那些被抹除、被清理的记忆碎片再次涌现,与此刻被团队无形排斥的感觉重叠。“如果我不在……如果他们三个……是不是会更好?”这个念头如同毒藤,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
就在这片弥漫着自我放弃的浓稠黑暗中,一点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异样感,忽然触动了林蓉近乎停滞的感知。
不是来自左右任何一条通道,也不是来自墙壁的恶意映射。
而是来自……他们脚下。
非常微弱,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带着一种熟悉的、却又截然不同的“规则”波动。那波动极其隐晦,仿佛被层层叠叠的绝望和回廊本身的规则所掩盖,但确实存在。
林蓉猛地抬起头,这个动作吸引了其他三人的注意。他们看到她脸上不再是死寂,而是一种极度的困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
“下面……”林蓉的声音干涩沙哑,她伸出没有印记的左手,指向他们脚下的地面,“下面……有东西。”
“下面?”陶元知停下踱步,皱紧眉头,“下面是实心的岩石!林蓉,你是不是……”她想说“是不是感觉又错了”,但话到嘴边,看着林蓉那重新聚焦的眼神,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张不器也抬起头,脸上是疲惫的怀疑:“能量读数显示下方是致密岩层,厚度超过五十米,不可能……”
“不是通道!”林蓉打断他,努力描述着那种感觉,“不是让我们挖下去……是一个‘点’,一个……像是规则交织的‘结’?很微弱,很隐蔽,但和回廊其他地方的感觉……不一样。”她无法用数据解释,只能再次依赖那玄乎的“感觉”。
苏倩元走到林蓉身边,蹲下身,手掌按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的评分系统依旧死寂,但一种久违的、超越了数据层面的直觉,让她隐隐觉得林蓉可能……再次抓住了什么。
“不一样?”苏倩元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怎么不一样?”
林蓉闭眼仔细感知,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那点微光更亮了一些:“回廊的规则……是压迫的,混乱的,充满恶意的。但这个‘点’……它很安静,甚至有点……‘稳定’?像是风暴眼里那一点平静。”
风暴眼?
这个词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在无尽的精神风暴和规则乱流中,一个稳定的“点”意味着什么?是陷阱,还是……生机?
“能触及吗?”苏倩元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林蓉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顺着那感知延伸下去,但如同石沉大海,那“点”毫无反应。“太深了……或者说,它被隔绝了。需要……需要某种‘钥匙’,或者足够强的力量去‘共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依旧黯淡的右手上。同时,她也看向了苏倩元,看向了张不器,最后落在了陶元知身上。
“也许……也许不是靠我一个人,”林蓉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但有一种力量在重新凝聚,“回廊在分裂我们,用我们的过去和恐惧折磨我们。但如果……如果我们能一起……”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在信任的废墟之上,在数据失效、直觉受挫、领导失能的绝境中,这个由林蓉再次感知到的、微不足道的“异常”,成了黑暗中唯一可见的、飘忽不定的微光。
是抓住这缕微光,尝试最后一次近乎徒劳的合力?还是继续停留在这绝望的岔路口,等待倒计时的终结?
张不器看着林蓉,看着苏倩元眼中重新燃起的决断,看着陶元知那虽然怀疑却不再直接反对的表情。
他沉默地,缓缓站了起来。
即使数据失效,即使理性崩塌,但“生存”的本能,依旧在驱使着他。
苏倩元也站直了身体,目光扫过她的队员们,尽管满身疮痍,但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正在回归。
“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林蓉。”苏倩元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微光虽弱,却足以让迷失的船只,看到一丝靠岸的方向。哪怕那方向,依旧笼罩在浓雾之中。
倒计时:00:2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