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小径蜿蜒向下,湿冷的空气带着陈腐的气息。林蓉手中的光芒稳定地照亮前路,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刚刚那场争吵与断崖的惊险,像一层看不见的冰霜,冻结了团队成员间的交流。
张不器沉默地跟在最后,眼镜片后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记录着能量波动、路径曲率等一切可量化的数据。他不再提出异议,但那种沉默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一种用更严密的数据收集来对抗“不靠谱直觉”的倔强。他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为团队寻找一个“备份”方案,一个在林蓉“感觉”出错时能救命的理性依据。
苏倩元走在张不器前面,她能感受到身后那近乎偏执的数据收集行为带来的微弱能量扰动。她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
她自己也在进行着类似的、无声的挣扎。评分系统依旧无法处理林蓉相关的变量,但她强迫自己运行着系统,分析着环境威胁、体力消耗、时间效率——一切林蓉的“感觉”无法覆盖的层面。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重新掌控部分局面,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这种沉默,是她维持领导者尊严和安全感的最后堡垒。
陶元知紧跟在林蓉身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前面两人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僵局,比如“看吧我就说听林蓉的没错”,或者“你们俩别摆臭脸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张不器和苏倩元并非恶意,只是被逼到了他们习惯的思维模式的墙角。这种基于理解的克制,对她而言是一种陌生的情绪,让她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她只能更加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将那股无处发泄的精力用于戒备,法棍时刻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而林蓉,作为引路人,承受的压力最大。她能“感觉”到身后同伴们复杂的心绪,那怀疑与信任交织、理性与直觉碰撞的乱流,比回廊本身的规则更加让她心神不宁。她开始下意识地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个弯是不是转得太急了?”“那边的‘重量’感是不是我的错觉?”每一次微小的犹豫,都让她掌心的光芒产生细微的波动,照亮的前路也随之明暗不定。
这种不确定性,立刻被后面的苏倩元和张不器捕捉到了。
“能量读数出现微小波动,导航稳定性下降。”张不器用极低的声音,几乎是自言自语地报出数据,但这声音在寂静的回廊中清晰可闻。
苏倩元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调整到了一个更易于应对突发状况的姿态。
这些细微的反应,如同针尖般刺穿着林蓉的神经。她咬紧下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屏蔽掉身后的干扰,只专注于前方那规则的“流向”。光芒重新稳定下来,但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精神的消耗远比体力的消耗更大。
就在这时,小径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左边一条,较为宽阔,隐隐有微弱的气流吹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电子设备运转的低频嗡鸣。
右边一条,依旧狭窄崎岖,黑暗中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林蓉在岔路口停了下来,眉头紧锁,似乎在仔细感知。
“左边通道检测到规律能量信号,疑似稳定结构。”张不器忍不住再次开口,尽管他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但那份基于发现的急切还是流露了出来,“右侧能量反应微弱,环境参数未知,风险较高。”
苏倩元也看向林蓉,虽然没有催促,但眼神明确地在等待一个解释。她的评分系统基于张不器提供的数据,对左侧通道给出了一个临时性的、较高的安全评分。
陶元知看着林蓉犹豫不决的样子,又看看另外两人那隐含压力的目光,忍不住插嘴:“让林蓉自己感觉!你们别催!”
林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几秒后,她睁开眼,指向了右边那条死寂、狭窄的路径:“这边。左边……那嗡鸣声是假的,是回廊模拟出来的陷阱,里面是……是‘吞噬’的感觉。”
“又是感觉?”张不器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和质疑,“左侧有明确的、可验证的能量特征!而右边,除了水声,我的仪器检测不到任何东西!这不符合……”
“走右边。”苏倩元突然打断了张不器的话。
张不器和陶元知都惊讶地看向她。
苏倩元的目光从林蓉苍白的、却带着不容置疑坚定的脸上扫过,又看了看那死寂的右侧通道,最终做出了决断:“我们已经因为质疑差点付出代价。这一次,无条件相信。”她说这话时,感觉自己的理性在尖叫,但一种更深的直觉——或许是经历了太多次循环后对“异常”的某种敬畏——让她压下了所有反对声音。
张不器张了张嘴,看着苏倩元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颓然闭上,沉默地跟上了转向右边的队伍。
陶元知松了口气,递给林蓉一个鼓励的眼神。
队伍再次沉默地前进,踏入那片滴滴答答的死寂之中。信任,在领导者苏倩元的强行推动下,得以维持。但这信任之下,是张不器未被说服的理性,是苏倩元自身理性的挣扎,是陶元知压抑的烦躁,和林蓉背负的、越来越沉重的压力。
沉默,并非和解,只是在倒计时逼近下,一种脆弱的妥协。而回廊,显然不会满足于此。它精心设计的岔路口,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二选一吗?那滴滴答答的水声深处,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倒计时:00:3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