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忏悔回音的持续折磨下,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沥青中挣扎,精神的消耗远比体力的消耗更为致命。
林蓉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引路的光芒摇曳不定,范围也缩小到了仅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她依靠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向感在坚持,但那种“感觉”在自身情绪和同伴负面回音的双重干扰下,变得如同风中残烛,模糊而不可靠。
“左转……”她的声音微弱,带着不确定。
这一次,连陶元知都忍不住投来担忧的一瞥。前方的黑暗浓重得仿佛能吸收光线,林蓉光芒所及之处,只有湿滑的岩壁和望不到头的深邃。
张不器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他的仪器发出尖锐的警告声,腕表屏幕上代表空间稳定性的数值跌破了安全阈值。
“不能再往前了!”他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前方空间结构极其不稳定,能量读数显示存在高概率的塌陷或撕裂风险!林蓉,你的‘感觉’可能出错了!”
他直接将数据界面投射到众人面前,红色的警告线和不断跳动的危险参数触目惊心。这是他在压抑环境下,所能抓到的、最坚实的理性依据。
苏倩元看着那冰冷的数据,又看了看摇摇欲坠的林蓉,以及前方那令人心悸的黑暗。她的评分系统在疯狂报警,基于张不器数据得出的结论是——前进死亡率高达89%。
理性在尖叫着让她停止。
“林蓉,”苏倩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你还能确定吗?前面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林蓉闭上眼,努力感知,但脑海中充斥着同伴们的忏悔回音和自身的不安,那片区域的规则“流向”变得混乱不堪,既沉重又轻浮,既危险又似乎隐藏着什么。
“我……我不知道……”她终于崩溃地承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太乱了……我分不清……对不起……” 长时间的引导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她达到了极限。
她的承认,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上。
张不器像是找到了支撑点,语气急促而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我们必须后退!退回岔路口,选择左边通道!至少那边有明确的、可分析的能量特征!”
“退回去?”陶元知立刻反对,尽管她也担心林蓉,但退回原路意味着否定林蓉之前所有的努力,也意味着他们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时间不够了!而且左边那个万一真是陷阱呢?”
“留在这里或者继续往前走才是真正的陷阱!”张不器指着数据,“89%的死亡率!这是基于物理规则的分析,不是感觉!”
“去你妈的物理规则!”陶元知的火气也上来了,“这鬼地方本身就不讲规则!林蓉刚才还逆转了沙漏呢!你怎么不用你的规则解释那个?!”
“那是个例!是未知现象!我们不能把所有人的性命赌在另一个未知上!”
“那就能赌在你的数据上?你的数据过去坑了我们多少次你心里没数吗?!”
争吵再次爆发,比上一次更加激烈。忏悔回音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恶毒,放大着他们此刻的愤怒与不信任。
苏倩元站在两人中间,感觉头脑快要炸开。一边是张不器冰冷的、却有数据支持的风险评估;另一边是林蓉耗尽心力却最终失效的直觉,以及陶元知基于过往经验(林蓉成功过)的盲目支持。
她该相信谁?
相信数据,可能退回陷阱,浪费仅存的时间。
相信直觉,可能踏入绝境,万劫不复。
“都别吵了!”苏倩元猛地喝道,声音因决断而显得冰冷。她看向林蓉,眼神复杂,“林蓉,你需要多久能恢复?或者,有没有办法确认前方的风险?”
林蓉无助地摇头,泪水终于滑落:“我……我不知道……对不起,苏倩元,我……”
看着她彻底崩溃的样子,苏倩元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她转向张不器,艰难地开口:“分析退回岔路口,以及强行通过前方不稳定区域的成功率对比。”
张不器快速操作,几秒后得出结果:“退回成功率62%,强行通过……成功率不足5%。”
62%对5%。
冰冷的数字,指向了唯一的“理性”选择。
苏倩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撤退。退回岔路口。”她下达了命令,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陶元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苏倩元!你……”
“这是命令!”苏倩元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基于现有信息和最高生存概率。”
林蓉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不再说话。她的失败,成了压垮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不器松了口气,立刻开始规划撤退路线。
团队再次转向,朝着来路退回。气氛降到了冰点。陶元知愤怒地沉默着,林蓉沉浸在自我否定中,张不器专注于他的数据和撤退方案,而苏倩元,则背负着做出这个“理性”抉择所带来的、沉重的责任感。
他们放弃了林蓉指引的道路,选择了张不器数据支持的方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无人知晓。只知道,他们刚刚亲手扼杀了由林蓉带来的、那份唯一的“异常”希望,重新回到了依赖旧有模式的窠臼之中。
而回廊,那滴滴答答的水声似乎带上了一丝嘲弄的意味。
倒计时:00:28: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