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寂静被一阵新的、不规则的“咔哒”声打破。这声音并非来自回廊深处,而是来自他们自身。
苏倩元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腕——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如同沙漏般的印记,里面的血色细沙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流淌、减少。她立刻看向其他人,陶元知的脖颈、张不器的左手手背、林蓉的右脚踝处,都出现了同样不详的标记。
“这是什么?!”陶元知用手去搓揉脖颈的沙漏,那印记却如同长在皮肤下,纹丝不动,只有沙粒流淌的触感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冰冷的回廊之声适时响起,带着一种戏谑的残忍:
【补充规则:沙漏燃尽者,将永久融入回廊,成为滋养绝望的残响。为确保团队存续,建议……尽早抉择。】
“抉择?什么抉择?”张不器声音干涩,他快速扫过所有人的沙漏,瞳孔骤然收缩,“沙漏流速不一样!”
确实不同。
苏倩元的沙漏,细沙流逝的速度相对最慢,仿佛她的“时间”最为宽裕。
张不器的稍快一些。
陶元知的则明显更快,细沙已经下落了近五分之一。
而林蓉脚踝上的沙漏,流速快得惊人,细沙如同瀑布般倾泻,眼看就已经少了近半!那“咔哒”声,大部分正是来自她那里,急促得让人心慌。
规则没有明说,但暗示赤裸得令人发指——沙漏流速最慢的,可能是回廊判定的“价值”最高者,而最快的……则是可以、甚至应该被“牺牲”的那一个。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或明或暗地,都投向了林蓉脚踝上那急遽减少的沙漏。那急促的“咔哒”声,像是一柄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林蓉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她看着那飞速流逝的沙粒,又抬头看向同伴们。苏倩元眼神复杂,数据流在她眼中疯狂闪烁,似乎在重新进行着某种残酷的评估;张不器避开了她的目光,嘴唇抿紧,像是在进行艰难的计算;就连一向冲动的陶元知,此刻也只是死死咬着牙,眼神挣扎地看着她,又看看苏倩元,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出声反对。
这种沉默,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绝望。
“不……不要……”林蓉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哀求,她下意识地向后蜷缩,仿佛这样就能远离那注定的命运,“我不想消失……我不想变成残响……”
她右手的晶体脉络再次灼热起来,但这次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濒临崩溃的刺痛。那些被“抹除”、“清理”的未来碎片在她脑中疯狂闪回,与眼前飞速流逝的沙漏重叠在一起。
苏倩元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评分系统给出了冰冷的数据:林蓉沙漏预计燃尽时间:3分17秒。团队因失去林蓉导致生存概率下降幅度:7.2%。但……如果林蓉的“异常”本身就是回廊针对的目标,牺牲她是否会换取规则对团队其他成员的“宽容”?生存概率是否会不降反升?系统无法给出确定答案,只有一片混乱的概率云。
她厌恶这样的计算,但四百二十八次循环养成的求生本能,却驱使着她不得不去思考这个选项。为了多数,牺牲少数……这公式她用过,有时成功,更多时候是彻底的失败和良心的啃噬。
张不器同样在进行着逻辑推演。林蓉的数据异常,沙漏流速异常,这之间必然存在关联。牺牲她,或许是打破当前僵局的一个“关键变量”。理性告诉他,这是最符合效率的选择。但……第208次循环,苏倩元为了救他们自爆时间核心的画面突兀地插入脑海,那时,他们没有被当作可以牺牲的变量。
陶元知内心在天人交战。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信条。但她也清楚地记得,有多少次因为自己的“不放弃”,导致了更惨烈的结局。现在,这个艰难的抉择似乎摆在了苏倩元面前,但她知道,如果苏倩元真的做出那个决定,自己……能阻止吗?或者说,应该阻止吗?为了另外三个人能活下去?
“咔哒、咔哒、咔哒……”
林蓉的沙漏声音越来越急,如同死神的脚步声。细沙已经流逝了超过三分之二。
回廊的墙壁上,开始隐隐浮现出新的影像轮廓——那似乎是林蓉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破碎,即将融入那些浑浊的镜面之中,成为无数哀嚎残响的一部分。
“时间不多了。”回廊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蛊惑般的低语,“生存需要代价……这是你们经历了四百二十八次循环,早已明白的真理,不是吗?”
苏倩元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看着林蓉那写满恐惧和绝望的脸,又看了看另外两名同伴沉默而沉重的表情。她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抉择的时刻,以最残酷的方式,提前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