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勇手里握着电话，站在夜总会大门口发呆。
“大勇，快走……查到了！”赖四从屋里冲出来，对着郑勇喊道：“这个电话号码，是天桥下边那个公用电话亭，就在火车站旁边，咱们快走！”
龙浩也跟着跑出来，三个人急匆匆上了车，捷达车像离弦的箭一样蹿出去。
郑勇大脑里一片空白，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快点，再快点……
轿车在市区里飞速行驶，接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龙浩坐在副驾驶上脸色铁青，他想起高娜刚来夜总会时，小姑娘那么腼腆，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一看就跟那些浓妆艳抹的姑娘不一样。
这个世道，是真他妈的不给人留活路呀。
赖四把轿车停在天桥下，车子还没有停稳，郑勇便推开车门，撒开脚丫子冲了出去。
他跑到电话亭里，高娜已经走了。
“娜娜！你在哪呀！娜娜……”他抬起头大声喊着，“你快出来呀……我是你勇哥……”
他转身往天桥上跑，背影看上去有些踉踉跄跄。
刚到天桥中间，就听见下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
郑勇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凝固了，他低下头一看，地面上果然躺着一个人。
“不……”郑勇喉咙里发出嘶哑低吼的声音，整个人像疯了一样往下跑。
他奔着那个人影跑过去，天桥下面水泥地面上，趴着一个人，这个人正是高娜。
“娜娜——！”他的嘶吼声划破夜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高娜趴在地上，一张小脸侧向一边，眼睛紧闭着，血液从口鼻里流出来。
郑勇把她抱在怀里，用袖子不停为她擦拭鲜血，嘴里嘟囔着：“娜娜，你别吓唬我呀，你快醒过来，我接你回家啦……咱们回家……没事了……我来啦……”
高娜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体软软的，脸上虽然还肿胀着，但看起来竟然有些安详，她终于解脱了。
郑勇把她抱在怀里，鲜血蹭到他衣服上，他能感觉到，高娜体温在一点点流失，身体一点点变冷。
“你怎么这么傻呢……”他喃喃低语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砸在她脸上，“怎么这么傻啊……”
龙浩和赖四跑过来时，看到这一幕也莫名的心酸。
赖四红着眼圈掏出手机拨打120，手抖得按了好几次，才按对号码。
龙浩站在一旁，看郑勇哭得像个孩子，他也感觉胸闷得喘不过气来。
救护车很快便来了，医护人员下来看看高娜，全都叹息着摇摇头。
“唉！太可惜喽，这么年轻，她已经走嘞……”一个医护人员说话声音很平静，他们早已司空见惯这种生与死的场景。
郑勇好像是没听见一样，还抱着高娜不肯放手。
医生想接过高娜尸体，郑勇死死抱着她，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
“大勇，松手吧。”龙浩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让娜娜……好好走吧。别让她的魂魄得不到安息，你眼泪掉在她身上，她会感觉到疼痛的，老人们说，别让活人眼泪滴在死人身上，她们会像火烧一样的疼痛。”
郑勇还是死死抱着高娜不肯放手。
“大勇，松手吧，别耽误工作人员时间，让她入土为安吧。”赖四也劝慰他：“这个仇咱们肯定得报，你放心吧大勇，你龙哥的心里记着每个人仇恨呢，她不会白死的。”
郑勇这才慢慢松开手，看着医护人员把高娜抬上担架，盖上白布，他的心都快碎了。
救护车走的时候没有拉警笛，静悄悄的像是怕惊扰谁。
郑勇还跪在地上，看着一摊暗红的血迹发呆。
龙浩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他都站不稳了，整个人靠在龙浩身上，往前挪着步。
赖四把轿车开过来，两个人扶着他坐进去，回去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车里一片压抑的氛围。
高娜出殡那天，她父亲老高头也来了，这个老人都瘦脱相了，后背佝偻着，苍老得不成样子。
他看着女儿冰冷的身体，脸上只剩下麻木表情。
因为五千块钱高利贷，一个还算安稳的家庭，就这样破碎了。
现在大女儿被人糟蹋，小女儿跳了天桥，尸体躺在太平间里等着火化。
老高头像是一具被抽空灵魂躯壳，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表情。
郑勇走过去递给他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万块钱。
他本来想多拿点钱，可看着老人那副漠然的样子，郑勇放弃这个想法。
老高头接过信封时，看都没看就塞进口袋里，连句谢谢的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葬礼举办得很简单，除了龙浩他们几个人，没有其他亲戚到场。
从火葬场回来以后，龙浩和赖四开始轮流看着郑勇，连上厕所都跟着他。
大家怕他想不开，在干出什么傻事，更怕他单枪匹马的找陈建凯拼命。
郑勇这个状态太吓人了，他不哭也不闹，连话都懒得说了，整天就是傻呆呆坐着，一坐一小天。
一天晚上，龙浩给他端上来几盘小菜，看见他坐在床边发呆。
龙浩把饭盒放在桌上，拍了拍他肩膀说：“大勇呀，你不仅仅只有高娜啊，你还有这帮哥们呢。”
郑勇抬起头笑了，那笑容很勉强，像是在脸上贴了个假面具。
“浩哥，我不能干傻事，你们赶紧忙自己事吧，这么看着我，我可不自在了。”
龙浩看着他，叹了口气说：“你小子呀，少跟我扯没用的，我还真就不太信任你。”
“行，那你天天陪着我啊，你要是回去陪嫂子了，我还不干呢。”
他故作轻松的模样，龙浩心里更加难受。
以他对郑勇的了解，这小子心里，肯定不像表面上这么风轻云淡。
他是把疼痛憋在心里，憋久了怕是就要出大事啦。
“勇子，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啊。”
郑勇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拿起饭盒开始大口大口吃饭。
夜色已经深沉，霓虹灯还在闪烁，夜总会的音乐声隐隐约约传过来，这个世界虽然还在照常运转，但是有些人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