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在殿主戴维德身后,李烬三人穿过数重风格迥异的殿宇与廊道,越是深入,那种异域感便越是强烈。墙壁上的浮雕描绘着与京者神话传说截然不同的场景,一些装饰品的材质与工艺也透着陌生的气息。
最终,一行人来到了一座位于山庄最深处、依山而建的宏伟石殿前。石殿大门紧闭,由两名气息沉稳、身着银色铠甲的壮汉守卫,他们同样拥有着异于京者人的发色与瞳色。
戴维德上前,用一种急促而古老的、绝非京者大陆任何一地方言的语言低声吩咐了几句。两名守卫闻言,脸上露出震惊与激动的神色,连忙躬身退开,合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刻画着无数神秘符文与奇异生物图案的石质大门。
一股灼热而古老的气息,伴随着隐隐的能量波动,从门内扑面而来。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殿堂,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宽阔的石阶通道。通道两侧的石壁上,镶嵌着一种能自行发光的乳白色矿石,照亮了前路,却也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幽深。
戴维德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通道。李烬三人紧随其后。
通道并不算太长,约莫向下行进了数十丈,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呈现在眼前。
这空间极为广阔,穹顶高悬,四周石壁光滑如镜,显然经过人工精心开凿。空间的中央,并非祭坛或神像,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刻画在地面上的复杂法阵!
这法阵的纹路与结构,与李烬所知的京者大陆任何流派的阵法都截然不同!其线条更加繁复、扭曲,充满了某种原始而狂野的力量感,节点处镶嵌的也并非灵石,而是一种散发着炽热气息的红色晶石。整个法阵,正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晕,一股灼热而庞大的能量在其中缓缓流转、汇聚。
而在这法阵的最核心处,赫然摆放着一枚……蛋!
一枚足有半人高、通体覆盖着暗红色鳞片、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与灼热能量的巨蛋!
此刻,这枚鳞片巨蛋之上,已然布满了如同蛛网般密集的裂纹!一股强大的、充满活力的搏动感,正从蛋内不断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奋力挣扎,欲要破壳而出!蛋壳表面的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大!
“圣兽……真的要提前出世了!”戴维德以及他身后的所有护龙殿门人,见到此景,无不激动得浑身颤抖,眼中充满了狂热与无比的虔诚,仿佛在见证某种神迹!
李烬的目光却死死盯在那法阵与巨蛋之上,瞳孔微微收缩。这法阵……绝非修真法阵!其能量构成、运行原理,都透着一股陌生的、迥异于此界法则的味道!还有那枚蛋,其上散发出的生命层次威压,虽然稚嫩,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凌驾于寻常生灵之上的高贵与霸道!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地下空间中显得格外刺耳!
巨蛋顶端的一片鳞甲,被一股力量从内部顶开,碎裂开来!紧接着,一个湿漉漉的、覆盖着粘液的小脑袋,奋力从破口处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难以用言语准确形容的生物头颅!
形似蜥蜴,却又更加修长优雅,覆盖着细密的、闪烁着暗红光泽的鳞片。头顶并非光滑,而是生有两只小巧却轮廓分明的、如同红玉般的犄角。它的眼睛尚未完全睁开,但眼缝中已然透出如同熔金般璀璨而威严的光芒。
“吼——!”
一声虽然稚嫩,却已然带着穿透金石之力的咆哮,从那小兽口中发出!伴随着这声咆哮,一股灼热的、金红色的烈焰,如同呼吸般,自然而然地从其口中喷吐而出,虽然范围不大,却将空气都灼烧得微微扭曲!
“圣兽显威!!”戴维德激动得老泪纵横,猛地带头,朝着那刚刚破壳的小兽,匍匐跪拜下去!他身后所有的护龙殿门人,无论老少,也齐刷刷地五体投地,额头紧贴地面,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紧接着,戴维德用一种无比虔诚、如同吟唱圣歌般的语调,开始高声颂唱起一段冗长而晦涩的语言。这语言旋律古老而奇特,充满了庄严肃穆之感,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奇异的力量。
李烬可以肯定,这语言绝非出自京者大陆任何一处地域!甚至,与他所知的一些古老遗迹中残存的文字发音也毫无相似之处!
海外!这绝对是来自海外的语言!
突然,一道灵光如同闪电般划过李烬的脑海!
他想起了当初在云罗山脉,与魂猎妖皇达成合作时,那位深不可测的妖皇曾偶然提及——在遥远的过去,京者大陆的妖族,曾与来自海外的“龙族”,爆发过一场旷世大战!战况惨烈,波及甚广,最终以龙族退走海外告终。
莫非……眼前这刚破壳而出的、形似蜥蜴、背生双翼、头有双角、能口吐烈焰的生物……便是魂猎妖皇口中,那来自海外的……龙族?!
就在李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几乎要确定这生物来历之时——
一道略显稚嫩、却带着一种天生高傲与不耐烦意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的心神深处响了起来:
“你们是谁?”
李烬猛地一惊,霍然四顾!神识瞬间扫过整个地下空间,除了匍匐在地的护龙殿众人、身旁的乔雨薇和柳清影,以及那刚刚破壳、正笨拙地甩动着身上粘液的小兽之外,并无任何其他具备灵智的存在!
是谁在传音?!
“别看了,傻大个!我就在你面前!”那道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的不屑更加明显。
李烬循着那心神感应的源头,猛地朝前望去——目光,正好对上了那刚刚破壳的小兽,那双已然完全睁开、如同熔金铸造、充满灵动与智慧光芒的眸子!
此刻,那小兽正歪着脑袋,用一种极其人性化的、带着七分好奇三分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李烬,然后还颇为不屑地打了个响鼻,喷出两点细小的火星。
竟然是它?!这刚出生的“圣兽”,竟然能直接进行心神传音?!而且灵智如此之高?!
那道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与稚嫩外表不符的老气横秋:“我的传承记忆告诉我,好久没有看到这片大陆的生灵了。每天面对的都是这群无聊到要死的人,不是跪拜就是低三下四,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玩意儿,枯燥!乏味!”
小兽甩了甩尾巴,似乎对戴维德等人的顶礼膜拜很是厌烦。
“你!还有你旁边那两个雌性生物!”小兽的“目光”扫过李烬、乔雨薇和柳清影,“看起来比这群无聊的人有意思一点。你等我一会,我让他们出去,你们三个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说完,也不等李烬回应,那小兽便转过头,对着依旧匍匐在地、口中念念有词的戴维德,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带着某种不容置疑意味的嘶吼声。那嘶吼声并非普通兽吼,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音节与力量。
戴维德浑身一颤,抬起头,脸上充满了敬畏与茫然,他看了看小兽,又看了看李烬三人,似乎有些犹豫。
小兽见状,不耐烦地又低吼了一声,带着一丝催促与命令。
戴维德不敢再迟疑,连忙对着小兽再次深深一拜,然后站起身,对着身后同样茫然的门人挥了挥手,用那异域语言快速说了几句。一众护龙殿门人虽然不解,但圣兽之命不敢违抗,只得带着满腹的疑惑与担忧,恭敬地退出了这地下大殿,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那扇沉重的石门。
转眼间,偌大的地下空间内,便只剩下了李烬、乔雨薇、柳清影,以及那只刚刚破壳、正试图站立起来的奇异小兽。
“好了,无聊的人都走了。”那道稚嫩的声音再次在李烬心神中响起,带着一丝轻松与迫不及待,“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这片大陆现在的统治者,告诉我,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有,你们身上……嗯,有点奇怪的味道,尤其是你,傻大个,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
李烬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无数疑问,看着眼前这灵智超高、神秘莫测的小兽,沉声问出了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你……是不是海外龙族?”
他需要确认它的身份。
小兽闻言,那双熔金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它努力挺起还湿漉漉的小胸脯,带着一种天生的骄傲,传音道:
“哼!我纠正一下!在你们这些大陆土着看来,我族的确被称作‘海外龙族’!但是,我告诉你,傻大个,我名克莱尔·奥尼克希亚·炎鳞!可是纯正来自失桑大陆龙鸣圣山的、血脉最为高贵的纯血龙族!可不是你们大陆上那些长翅膀的大蜥蜴能比的!”
失桑大陆!龙鸣圣山!纯血龙族!
果然!李烬心中豁然开朗!这护龙殿,竟然是失桑大陆龙族残留在此的一个据点!而这刚破壳的克莱尔,便是来自那片神秘大陆的纯血龙族后裔!
“原来如此,失桑龙族……”李烬目光闪动,继续问道,“据我所知,你们龙族当年曾大举入侵我京者大陆,与我大陆妖族爆发旷世之战,最终被击退,铩羽而归。不知克莱尔阁下,对此段历史,又有何看法?”
他故意提起这段历史,想看看这小龙的反应,同时也想试探其传承记忆的完整性。
“你胡说!!”果然,克莱尔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身上的鳞片都微微竖起,传音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怒与委屈,“明明是你们京者大陆那几头不开化的野蛮畜生!先在无尽之海上,无缘无故残杀我前往他处游历的龙族同胞!手段残忍,连幼龙都不放过!”
它激动地挥舞着小爪子:“我高贵的龙族,本是礼仪之邦,讲究荣耀与公正!得知此事,虽万分悲痛,但最初也只是想找到那几头始作俑者,按照古老的决斗规则,进行一场公平的生死之战,为同胞报仇雪恨而已!”
“哪知道!”克莱尔的声音带着憋屈与愤怒,“那群未开化的畜生,脑子里只有肌肉和杀戮!他们以为我龙族大军压境,是要抢夺他们视若性命的什么……什么‘仙人之血’!根本不听任何解释,直接就对我族发动了疯狂的攻击!这才引发了后面那场规模浩大、两败俱伤的战争!”
仙人之血!
听到这四个字从克莱尔口中说出,李烬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他寻找已久的线索,竟然在这海外龙族的口中,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他强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激动,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急迫:
“仙人之血?!那场战争的导火索,竟然涉及仙人之血?!克莱尔,你的传承记忆里,关于这仙人之血,还知道些什么?它最后……落在了何处?!”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克莱尔,呼吸都略微急促了起来。乔雨薇和柳清影也瞬间屏住了呼吸,美眸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紧紧盯着那只小龙。
克莱尔被李烬突然爆发出的急切情绪弄得愣了一下,它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翻找着浩瀚的传承记忆,然后打了个哈欠,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仙人之血啊……我的传承记忆告诉我,那玩意儿好像确实挺珍贵的,据说是真正仙界流落下来的东西,蕴含着什么不朽的法则……当时我们龙族知道的,妖族手里应该有三滴。”
“三滴?!”李烬的心跳更快了。
“嗯。”克莱尔用爪子挠了挠下巴,回忆着说道,“其中一滴,好像被妖族那几个老家伙深藏在你们大陆某个地方……嗯,我想想……好像是一个叫……‘云罗山脉’的最深处?对!就是云罗山脉!据说是用来镇压什么东西,或者滋养什么……”
云罗山脉深处!与皇极典籍阁残魂和悠然真人的线索完全吻合!李烬拳头暗自握紧。
“那另外两滴呢?”他迫不及待地追问。
“另外两滴嘛……”克莱尔甩了甩尾巴,“一滴在一个实力挺强的、叫什么……‘金猿大圣’的妖族手里。那家伙脾气暴躁,实力也强,在战争中给我们龙族造成了不小麻烦。不过后来,他被我族数位长老联手围攻,虽然最终被他自爆妖丹重创了我方几位长老,但他自己也彻底陨落了。他手里的那一滴仙人之血,当时就被我族抢到手,后来……应该是被带回失桑大陆了吧。”
一滴被带回失桑大陆了……李烬心中一沉,这意味着获取难度极大。
“那最后一滴呢?!”他几乎是吼着问出这个问题,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克莱尔被他的大嗓门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才慢悠悠地说道:“最后一滴嘛……好像是在一个叫‘魂破’的家伙手里。那家伙诡异的很,修炼的是灵魂方面的邪门功法,神出鬼没的,特别难缠。战争后期,他就带着那滴仙人之血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估计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想借助仙血突破吧……”
魂破!!!
当这两个字传入李烬耳中的瞬间,他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一条无形的线,彻底串联了起来!
魂破……!!
那云罗山脉深处被“九龙镇魔印”封印的魂破,原来,那仅剩的一滴仙人之血,竟是在他手中!
当年参与龙族与妖族大战,手握一滴仙人之血并最终陨落的魂破!
所有的迷雾仿佛在这一刻被狂风吹散!仙人之血的下落,终于清晰地指向了一个明确的目标——魂猎妖皇!
看来,要好好考虑一下魂猎的合作了。
李烬站在原地,周身气息因极致的激动与明悟而微微波动,眼中轮回之光剧烈闪烁。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地下大殿的重重阻隔,望向了云罗山脉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