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殿内,空气仿佛被长公主赵璃凰那惊世骇俗的举动所冻结。
温香软玉满怀,馥郁幽香钻入鼻尖,李烬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并非因为旖旎,而是源于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怀中女子看似慵懒媚骨,实则其体内蕴藏着一股如万载玄冰般深邃、却又被某种诡异功法强行束缚住的恐怖寒气,此刻正透过薄薄的衣衫,隐隐与他体内那包容万象、海纳百川的百纳之体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与……吸引。
他能感觉到,自己丹田内那沉寂的本源,如同嗅到了某种极致“补品”般,微微躁动了一下,但旋即又被轮回剑婴散发的死寂之意所压制。这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吸引力,远比任何言语或媚术都要直接,让他瞬间明白了赵璃凰此举绝非单纯的放浪形骸。
无数道目光,惊愕、玩味、嫉妒、冰冷,如同实质般聚焦于此。大皇子赵若弘脸色铁青,二皇子赵若明眼神深邃,四皇子、五皇子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主位上的赵若行,焦急与无奈交织。
李烬心念电转,压下体内本能的躁动与翻腾的思绪,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愕然与窘迫,随即迅速归于一种带着疏离的平静。他并未失礼地立刻推开赵璃凰——那可能直接激怒这位行事莫测、且实力深不可测的长公主——而是微微向后仰身,避开了那挑逗下颌的纤指,声音沉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承蒙长公主殿下错爱,李某愧不敢当。殿下凤姿绝世,李某凡夫俗子,实不敢有半分亵渎之心。若殿下确有事相商,公众场合恐有失殿下清誉,不若……容后私下再议?”
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场合的不合时宜,又将对方过于亲昵的行为归为“有事相商”,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赵璃凰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发出一阵更加勾魂摄魄的“咯咯”娇笑,笑声如同带着魔力,挠在在场许多男修的心尖上。她非但没有起身,反而将玲珑有致的娇躯又往李烬怀里贴近了几分,仰起那张足以倾国倾城的脸,星空般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炽热:
“公子~这话说的可真叫人心痒呢~我们才初次见面,公子就急着约奴家私下相会……莫非,是想与奴家……私定终身么?”她尾音拖得长长的,媚意横生,但那双眸子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与确认,仿佛在近距离感受李烬体内那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温暖”源泉。
“哗——”
殿内再次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私定终身?长公主此言简直是将皇室颜面与男女大防视若无物!
“二妹!”
一声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喝声,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窃窃私语。大皇子赵若弘面色阴沉如水,一步踏前,周身那化神巅峰的恐怖气息虽未完全爆发,却已如同无形的潮水,裹挟着煌煌皇威,沉甸甸地压向赵璃凰与李烬所在的方向。空间仿佛都微微扭曲,光线黯淡,令人心悸。
“此乃三弟庆贺化神之喜宴,宾客满堂,众目睽睽!你身为长公主,代表皇室颜面,如此行径,成何体统!还不速速归座!”赵若弘语气极重,带着不容置疑的训斥,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赵璃凰。他绝不能容忍赵璃凰在这种场合,与明显已投向老三的李烬发生任何超出控制的牵扯,尤其是这种可能让老三得到一位“治愈”了长公主的强力盟友的变故!
然而,面对大皇子这含怒的威压与斥责,赵璃凰只是漫不经心地、缓缓转过头,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眼淡淡地瞥了赵若弘一眼。那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与……怜悯?仿佛在看着一个不懂其中关窍、只会无能狂怒的局外人。
她红唇微启,声音依旧酥媚入骨,却多了一分冰冷的漠然:“大哥,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些。小妹对李公子一见倾心,你我皆修道之人,往小了说,这叫这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往大了说,这叫阴阳调和,巩固本心。我与李公子,他未婚,我未嫁,有何不可?莫非大哥是见不得小妹寻得如意郎君,心生嫉妒么?”
这番话,轻飘飘地将自己的出格行为归结为“谈婚论嫁”,反而将大皇子置于一个不关心妹妹、甚至阻挠其婚配的尴尬境地。同时,也间接向在场的人,点明了她的立场和对李烬的态度。
“你!”赵若弘被噎得一时语塞,脸上青红交错,怒火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当然知道赵璃凰所因为何,但这属于皇室极高秘辛,他岂能当众辩驳?这哑巴亏吃得他胸口发闷,却又无法发作,只得冷哼一声,袖袍一甩,强压下怒火。
眼见气氛僵持,火药味越来越浓,赵若行知道自己必须出面了。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无奈而又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快步走到赵璃凰与李烬身边,先是对着赵若弘拱了拱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才转向赵璃凰,语气带着几分恳求与提醒:
“二姐,大哥也是为皇室体面着想,言语急切了些,你莫要往心里去。李兄确实天资过人,乃当世奇才,更身具……嗯,异禀。二姐你‘慧眼识珠’,小弟也能理解。”他刻意在“异禀”和“慧眼识珠”上加重了语气,彼此心照不宣,“但眼下庆典方启,宾客皆在,确非深谈之时。若二姐确是欲与李兄探讨……‘婚嫁’,不妨等庆典结束后,小弟亲自为二位安排一处清净雅致之所,再行细谈,如何?届时,绝无人打扰二姐‘诊治’。”
赵若行这番话,既安抚了赵璃凰,点明了他知晓她的真实意图并愿意提供便利,又给了大皇子台阶下,将场面暂时稳住。他将“挑逗”定义为“婚嫁”,也算是为赵璃凰方才的行为做了一个看似合理的遮掩。
赵璃凰歪着头,看了看一脸诚恳的赵若行,又瞟了一眼面色依旧冰冷但杀意稍敛的赵若弘,最后目光重新落回李烬脸上,痴痴一笑,终于缓缓从李烬怀中站起。
那带着刺骨寒意与魅惑热力的娇躯骤然离去,李烬心中竟莫名松了一口气,但后背的冷汗却已微微浸湿内衫。方才那一刻,他不仅要承受赵璃凰带来的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冲击,以及大皇子的恐怖威压,更要分心压制体内本源因感受到极致阴寒而自主产生的一丝“吸纳”冲动,以及轮回剑婴对此产生的微妙排斥,可谓心力交瘁。
赵璃凰姿态优雅地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凤凰霓裳,步履摇曳生姿地走向属于自己的席位。只是在经过李烬身边时,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如同情人间呢喃的细微声音传音道:“李公子~你的‘味道’……果然如传说中那般令人沉醉呢~妾身,往后可就全指望公子你了~待会儿宴散,奴家在‘冰璃宫’等你,可莫要让妾身空等,寒了心哦~”
那声音酥媚入骨,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与一丝潜藏的脆弱。李烬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话语中那份源于生命本能的渴望与孤注一掷。
李烬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端起面前酒杯,借饮酒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波澜,同时对身旁的赵若行传音道:“三殿下,你这二姐……当真是‘热情似火’,令人招架不住。”
赵若行亦举杯示意,与李烬对饮一口,传音回来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一丝复杂:“李兄,实在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我也没想到二姐她……感知如此敏锐,且会如此直接。不过,这也恰好印证了李兄你‘百纳之体’的真实不虚。”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继续传音解释道:“李兄想必也已有所感应。二姐她自出生起,便是万载难遇的‘极寒体’。”
“极寒体?”李烬心中了然,他在隐仙阁古籍中见过相关记载,乃是一种先天孕育至阴寒气的特殊体质,初期对修行冰系功法有助益,但后期寒气反噬,几乎无解。
“不错。”赵若行语气沉重,“此乃先天之疾,根植于血脉神魂,非药石能医,非寻常功法能解。二姐自幼便受这寒气噬心之苦,生不如死。父皇寻遍天下,最终只得让她修习一门上古魅妖传承的功法,以汲取异性纯阳之气暂时中和寒毒,延缓发作。”
李烬默默听着,对那位看似放浪形骸的长公主,生出了一丝同情。以如此方式续命,其中心酸与挣扎,外人难以想象。
“然而此法终是治标不治本。”赵若行叹息,“随着二姐修为日深,极寒体本源壮大,寒气愈发酷烈精纯。寻常修士的纯阳之气已如萤火之于皓月,毫无作用。唯有……唯有身具‘百纳之体’者,其本源至阳至纯,更兼海纳百川之特性,方能不仅无害地吸纳她体内积攒的致命寒气,更能以此为契机,助她将‘极寒体’逆转,衍化为万载难逢的‘九阴寒体’!届时,不仅永绝后患,更将成就无上道基!”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灼热看向李烬:“所以,李兄,在你踏入皇城,气息被二姐感知到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成为她眼中……唯一的救命稻草,乃至蜕变的契机。她之前的举动,并非刻意轻浮,实则是……身不由己的本能驱使,还望李兄能够体谅一二。”
听完赵若行的解释,李烬端着酒杯的手稳如磐石,但内心却沉了下去。
他内心暗道:“完了。”
这并非畏惧,而是清晰地认识到了处境的凶险与复杂。赵璃凰所求,并非寻常利益,而是关乎其性命与道途的根本!这已是不死不休的因果纠缠!他身负百纳之体不假,但能否承受、转化那积攒了数十年的恐怖极寒之气?过程中他的轮回剑典修为是否会受到影响?这皆是未知之数。更重要的是,一旦卷入这位长公主的因果,他必将成为其他皇子,尤其是大皇子的眼中钉,再难有宁日。
然而,此刻他身处皇城,身份是赵若行的客卿,面对一位实力深不可测、且有着绝对正当理由纠缠他的长公主,断然拒绝的后果,恐怕立刻就会引来皇室的强制手段。皇室绝不会允许一个能“治愈”长公主的希望从手中溜走,哪怕用强,也会逼他就范。
就在李烬心念电转,权衡利弊,思索应对之策时,流云殿中央的舞乐已然再起,试图冲淡方才那尴尬紧张的气氛。觥筹交错之声再次响起,丝竹管弦,曼舞轻歌,一派升平景象。然而,那热闹繁华的表象之下,涌动的暗流却愈发湍急凶险。
大皇子赵若弘面无表情地饮着酒,目光偶尔扫过李烬与赵璃凰,阴沉似水,不知在谋划着什么。
二皇子赵若明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与身旁一位镇岳宫的长老低声交谈,仿佛对刚才的闹剧毫不在意,只是那偶尔掠过李烬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算计。
四皇子、五皇子则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向李烬的目光中,嫉妒与幸灾乐祸之外,似乎也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而长公主赵璃凰,落座后便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纤纤玉指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李烬。那眼神不再仅仅是媚意与渴望,更添了几分志在必得的决绝与一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脆弱。她不再刻意挑逗,但那无声的注视,却比之前任何举动都更具压迫感。
李烬感到一股无形的、关乎命运的巨大漩涡,正以他为中心缓缓形成。这皇城之宴,果然是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深吸一口气,将杯中那冰凉的灵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带来的不是舒缓,而是更加清醒的认知。
必须尽快进入皇极典籍阁!找到《轮回剑典》后续和“仙人之血”的线索!唯有自身实力足够强大,才能在这漩涡中掌握一丝主动权,才能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故。而在那之前,如何与这位将他视为“唯一解药”的长公主周旋,将是摆在他面前的第一道,也可能是最凶险的一道难关。
一场关乎性命、道途与皇室纷争的狂风暴雨,似乎已在这流光溢彩的流云殿内,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