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阴影下那转瞬即逝的反光,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破了暖锅带来的短暂温馨。林晓兰面上笑容不变,心底却已寒潭般沉静下来。对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将监视点放到了更近、更家常的位置,甚至可能使用器械。这意味着,对方的耐心在减少,或者,他们的“评估”进入了新的、更细致的阶段。
“妈,剩下的汤留着明天早上煮面吧,特别鲜。”林晓兰放下碗,语气如常地提议,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警兆从未发生。
“好,好。”王桂香应着,开始收拾碗筷。林晓梅和晓娟也起身帮忙,林海生默默地把炉子封好,晓峰则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还想去捞锅里最后一点粉丝。
林晓兰借着帮忙擦桌子的动作,再次将感知力无声无息地铺洒向院外,重点笼罩老槐树及其周围。这一次,她更加谨慎,感知力如同最轻柔的薄雾,不带有任何攻击性或明显的探查意图,只是“感受”着那片区域的气息、温度、乃至空气的细微流动。
老槐树下,此刻只有夜风吹过枯枝的呜咽,以及远处路灯投射过来的、摇曳不定的光影。没有明显的人体热量残留,没有异常的电磁波动,也没有刚才那种被镜头聚焦般的“窥视感”。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反光,仿佛真的是错觉,或者,对方已经迅速撤离。
但林晓兰知道不是错觉。对方很专业,也很警惕,懂得及时变换位置,甚至可能使用了某种反侦察手段。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感知。看来,仅仅被动感知已经不够了。她需要更主动的侦察方法,甚至……需要考虑反击,至少是干扰。弟弟的无线电知识,或许可以在这方面提供一些粗浅的思路,但要转化为实际可用的手段,还需要时间和试验。
夜深了,家人都已睡下。林晓兰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前,没有开灯。窗外月色黯淡,星光稀疏。她没有再试图去追踪黑车或探查茶馆,今晚的发现已经足够让她重新评估局势。对方的触角比她想象的更灵活,更贴近日常。
她在笔记本上,将“老槐树反光(疑似光学设备监视)”添加到关系图上,与“黑车”、“茶馆年轻声音”用虚线连接,旁边打了个问号。又在旁边空白处,写下几个关键词:反侦察、信号干扰、光学设备、近距离监视风险。
然后,她开始思考应对策略。
短期:
1. 提高家庭日常防范意识:用更自然的方式提醒家人注意家门口和周围环境的异常,但避免引起恐慌。比如,可以让父亲在修整院墙时,“顺便”检查一下墙外是否有可疑痕迹;提醒姐姐和妹妹出入时多留意周围。
2. 建立简单的预警机制:是否可以借助一些不起眼的物品或痕迹,判断是否有人靠近或窥探?比如,在院墙外某些特定位置撒上极细的尘土或某种易于辨认的碎屑?
3. 干扰近距离光学监视:如果对方真的使用望远镜或相机,是否可以巧妙利用反光或遮挡物?比如,在自家窗户上贴上一些不影响采光但能造成散射的薄膜(这个时代未必有,需要寻找替代品)?或者,在院子里晾晒一些颜色鲜亮、图案杂乱的布料,扰乱视线?
中期:
1. 提升自身侦察与反侦察能力:深入学习无线电原理(借弟弟的书和笔记),尝试理解信号发射、接收、干扰的基本概念。结合灵泉赋予的超凡感知,寻找两者结合的可能。
2. 尝试反向追踪: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能否对老槐树或其他可能监视点,进行一次快速、隐蔽的现场勘查,寻找蛛丝马迹(脚印、烟头、车辙等)?
3. 接触与试探:茶馆的“沉三爷”和那个年轻声音,是否可以设法“偶遇”或通过某种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传递一点模棱两可的信息,观察他们的反应?这需要极其精心的设计和极大的风险,必须谨慎。
长期:
1. 查明父亲身世真相与沈家现状:这是所有潜在威胁的根源。需要寻找更可靠、更安全的途径获取信息。韩爷爷或许知道更多,但可能不便多说。是否还有其他渠道?
2. 增强家庭综合实力与外部联结:姐姐的铺子要更稳,弟弟妹妹的学业要更好,父亲的工作要更顺。同时,与周继军、陆建军、宋老、韩老等人的良性关系需要继续维护和发展,这些是重要的外部支撑。
3. 自身能力的深度开发与掌控:灵泉空间和随之而来的感知力、巨力,是她最大的底牌。需要更系统地探索其潜力和边界,尤其是如何将这种“非常规”能力,与“常规”手段(知识、技术、人际关系)更完美地结合,发挥出“1+1>2”的效果。
思路渐渐清晰,但每一步都充满未知和风险。林晓兰合上笔记本,将其锁好。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胡同里一片寂静,老槐树只剩下狰狞的剪影。
她知道,从现在起,每一个看似寻常的日子,都可能暗藏着无声的角逐。她要像最精密的仪器,同时处理多重信息,平衡家庭温情与暗处危机,在钢丝上稳步前行。
第二天是周日。天空阴沉,似乎要下雪。但林家的气氛却因为不用上学上班而显得轻松了一些。
早饭时,林晓兰状似无意地对父亲说:“爸,咱家后墙根好像有点潮,墙皮都翘了。要不您今天有空看看,是不是哪儿渗水?顺便把墙头那些碎砖瓦再清理一下,免得掉下来砸到人。” 这给了林海生一个合理检查院墙外部的理由。
林海生点点头:“行,我吃了饭就去看看。”
林晓兰又对正在整理画具、准备去老教授那里的晓娟说:“晓娟,你最近画静物多,光线很重要。咱家窗户玻璃有点旧了,透光不太匀,你要不试试把那张旧报纸打湿了,贴在玻璃上试试效果?或者,把我那块蓝底白花的旧头巾挂在窗前当背景布?兴许有不同的光影感觉。” 这既是在支持妹妹画画,也是在为可能的光学监视制造一点小小的视觉干扰。
林晓娟听了,眼睛一亮:“对呀!二姐你真聪明!我试试!” 她立刻兴冲冲地去找材料了。
王桂香看着孩子们各有事做,也安心地去街道办领零活了。林晓梅去了铺子,虽然周日生意少,但她想去把周继军新送来的辅料仔细研究一下。
林晓兰自己则留在了家里。她先帮着父亲搬梯子、递工具,看父亲检查后墙。林海生很仔细,一边看一边念叨:“这儿是有点潮,得弄点水泥补补……这砖头松了,得垫实……”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修补工作上,但也自然而然地留意着墙外的动静和痕迹。
林晓兰的感知力则如同无形的扫帚,配合着父亲的动作,更细致地“清扫”着墙外那片区域。在靠近老槐树一侧的墙根下,几片枯叶的覆盖下,她感知到了一处极其轻微的、新鲜的土壤翻动痕迹,以及一个几乎被踩平的、略带泥泞的模糊脚印。痕迹很淡,显然被人小心处理过,但在她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果然,昨晚那里有人停留过,而且试图掩饰。
她没有声张,只是记下了位置和特征。
父亲开始和泥补墙,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安静的胡同里回响。林晓兰转身回了堂屋。
晓娟已经将那块蓝底白花的旧头巾用图钉小心地固定在了她房间的窗户上方,让布料自然垂落,形成一道柔和的背景。阳光(虽然今天没什么阳光)透过布料,会形成斑驳的光影效果。她又试着将打湿揉皱又展平的旧报纸贴在另一扇玻璃上,制造出不规则的透光纹理。她正对着这些新的“背景”摆放静物,神情专注而兴奋。
林晓兰看着妹妹沉浸在创造的世界里,眼神柔和。艺术不仅能表达美,有时,也能成为一道无心插柳的屏障。
她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了弟弟林晓峰的《无线电》杂志和笔记。坐在窗前,就着头巾投下的斑驳光影,她开始认真阅读那些对她而言如同天书般的电路图、公式和原理说明。她的理解力远超常人,加上灵泉对脑力的滋养,虽然缺乏基础,但硬是靠着强大的记忆和逻辑推演,慢慢抓住了一些关键概念:频率、波长、调制、解调、天线、谐振……
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她脑中渐渐成型。或许,她不需要完全理解如何制造复杂的发射或干扰设备。她只需要理解基本原理,然后……尝试用她那独特的、能与电磁波或某种能量产生微妙感应的感知力,去“模拟”或“影响”某个特定频段或区域?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前所未有的设想。但她愿意尝试。
整个下午,她都沉浸在杂志和笔记中,偶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尝试将那些抽象符号与自己的感知体验联系起来。窗外,父亲修补墙壁的敲击声渐渐停歇,天色愈发阴沉,终于飘起了今冬第一场细碎的雪花。
雪花无声地落在屋檐、院墙和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渐渐覆盖了昨夜的痕迹,也暂时掩去了许多暗处的污浊。
堂屋里,林晓娟的画纸上,一支插在陶罐里的枯莲蓬,在蓝白头巾造成的斑驳光影衬托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带着些许寂寥又蕴含生命力的美感。她画得很投入,炭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是这雪日下午最安心的伴奏。
林晓兰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雪花温柔地覆盖着一切,仿佛能暂时涤清所有的阴谋与窥探。
她知道这只是假象。雪会停,痕迹会再次显露,暗处的眼睛不会因为一场雪就闭上。
但至少,在这个飘雪的周日下午,她的家是温暖的,安静的。父亲补好了墙,妹妹画出了满意的作品,弟弟在窝棚里继续捣鼓他的零件,母亲和姐姐晚些时候会带回热乎的饭菜和街坊的闲谈。
而她,在斑驳的光影和无线电的原理中,为下一场无声的角逐,悄悄磨砺着新的“武器”。
雪落无声,而守护者心中的图谱与策略,正在这静谧的白色背景下,愈发清晰、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