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北京,杨花飞絮,阳光和煦。火车站台人声鼎沸,林晓兰踮着脚尖,目光紧紧锁定着出站的人流。陆建军站在她身旁,一身笔挺的便装,沉稳的气度在人群中格外出众。
“来了!”林晓兰眼睛一亮,用力挥手。
只见人流中,林海生走在最前头,肩上扛着一个巨大的、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木头工具箱,古铜色的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王桂香紧跟其后,一手紧紧攥着包袱,另一手牢牢牵着东张西望的晓峰,妹妹晓娟身边,背上背着鼓鼓囊囊的铺盖卷。
他们穿着明显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粗布衣裳,带着浓重的风尘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局促。
“爹!娘!晓娟!晓峰!”林晓兰挤过人群,声音带着哽咽。
“二姐!”晓峰第一个挣脱母亲的手,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一把抱住林晓兰。晓娟也快步跟上,眼圈红红地叫了声“二姐”。
王桂香一把拉住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着,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瘦了,瘦了……”
林海生放下沉重的工具箱,看着眼前气色红润、眼神清亮的女儿,喉头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好,好,我闺女好好的就行。”没注意到站在身边的男人
林晓兰连忙介绍:“爹,娘,这是陆建军同志,多亏他开车来接我们。”
陆建军上前一步,态度恭敬却不失亲切:“伯父,伯母,一路辛苦了。车就在外面,我们先回家安顿。”说着,他自然地接过了林海生手里的工具箱和林建国背上的铺盖卷。
林海生看着这个未来可能的“女婿”,见他眼神清正,动作利落,尤其是接过那沉重工具箱时毫不费力的样子,心里先有了几分满意,连连道:“哎哟,麻烦陆同志了,太麻烦了。”
当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驶入鼓楼西大街,停在修缮一新的小院门前时,林家人都有些愣住了。
青砖灰瓦,朱红漆门,门口还留着老师傅特意打磨光滑的两个小石墩。这比他们想象中要好太多太多了。
“这……这就是兰子买的院子?”王桂香声音都有些发颤。
林晓兰推开院门,笑着将家人迎进去:“爹,娘,快进来看看!”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新翻修的几间北房窗明几净,东边是厨房,西边是留给大姐住的厢房。院子里甚至还移栽了一棵小小的石榴树,寓意多子多福,红火吉祥。
“这间大的爹娘住,这间晓娟和晓峰住,哥住西厢房。被褥我都备好了,是新的。”林晓兰一一介绍着,语气里带着小小的自豪。
王桂香摸着炕上厚实柔软的新被褥,看着刷得雪白的墙壁和透亮的玻璃窗,眼泪又止不住了:“这得花多少钱啊……我闺女受苦了……”
“娘,说这些干啥,以后这就是咱在北京的家!”林晓兰挽住母亲的胳膊。
安顿好行李,林晓兰变戏法似的从厨房端出几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卧着金黄的荷包蛋,点缀着碧绿的葱花。
“快,先吃点东西垫垫,我特意用鸡汤下的面。”
一家人围坐在崭新的小方桌旁,吃着香喷喷的鸡汤面,看着这亮堂整洁的新家,一路的疲惫和忐忑渐渐被一种巨大的安心和喜悦所取代。
晓峰扒拉着面条,含糊不清地问:“二姐,我们以后真就住这儿,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林晓兰肯定地说,目光扫过每一位亲人,“以后,咱们就在北京,开枝散叶!”
林海生重重地点头,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热汤,暖流从喉咙一直熨帖到心里。他看着这个在短短时间内为家人撑起一片天的二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饭后,陆建军起身告辞。林晓兰送他到门口。
“谢谢你,建军。”这一次,她省去了“同志”二字。
陆建军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属于家人的温暖光彩,嘴角微扬:“一家人,不必客气。明天我带些煤票和副食本过来,安顿下来琐事多。”
看着他开车离去,林晓兰回到院里。父亲正在院子里踱步,仔细查看房屋的结构;母亲和姐姐已经开始归置带来的零星物品;弟弟妹妹在院子里好奇地探索每一个角落。
夕阳的余晖给这个小院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炊烟袅袅,人声细微。
家的味道,终于在这陌生的京城,变得具体而真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