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与惨叫划破的夜空,最终被闻讯赶来的村民和公社干部的喧嚣所取代。
火把、手电筒的光束在林家小院里交错晃动,将地上的狼藉与三个歹徒的惨状照得清清楚楚——一个眼神涣散、痴痴傻笑地对着空气比划;一个蜷缩如虾,因那蚀骨之痛发出断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最后一个(疤脸李)则被陆建军用枪指着,面如死灰地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景象,让所有赶来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站在院中、脸色微微苍白却脊背挺直的林晓兰时,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后怕的敬畏。
“晓兰!我的闺女!” 王秀娟哭喊着冲过来,一把将林晓兰紧紧搂在怀里,身体还在剧烈地发抖。林建国紧随其后,看着院中的情景,再看看安然无恙的女儿,这个沉默的汉子眼圈泛红,用力拍了拍女儿的胳膊,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陆建军已将现场指挥权移交给了随后赶来的公社武装部和保卫科干部,他简洁清晰地说明了情况,重点强调了这伙人持械行凶、目标明确的恶性性质。人赃并获,疤脸李在枪口下也不敢隐瞒,很快就吐露了是受王主任指使。
铁证如山,罪加一等!
买凶杀人,目标还是部队合作项目的关键人物和现役军官,王主任的罪行,已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接下来的几天,事件的发酵速度超乎想象。
王主任被正式逮捕,与王彪并案处理。省城那边也传来消息,他那位姑姑因“牵连包庇”、“影响恶劣”被组织调查、停职反省。王家这棵曾经枝繁叶茂的大树,在雷霆风暴之下,轰然倒塌,再无翻身之日。
供销社主任由之前备受排挤的副手接任,公社的风气为之一清。
张春梅在得知王家彻底倒台、自己最后的指望也破灭后,本就因“百日痒”而溃烂痛苦的精神彻底崩溃,在一个夜晚嚎叫断气。林小芳在配合调查后,因怀孕且举报有功,被从宽处理,送往外地亲属处安置,她腹中的孩子,以及她未来的命运,都将是另一个漫长的故事了。
尘埃,终于落定。
笼罩在林家头上多年的阴霾,被彻底驱散。
天气渐渐转凉,秋意渐浓。林家小院却暖意融融,充满了久违的、真正的安宁。王秀娟脸上有了真切的笑容,林建国的腰杆似乎也挺直了些。村里人再看向林晓兰一家的目光,充满了友善和敬佩。
这天傍晚,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林晓兰刚送走一位前来复诊的社员,正在收拾卫生室的器具,陆建军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军装,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林晓兰同志。”他开口,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悦耳。
“陆同志。”林晓兰放下手中的东西,微微一笑。经过那次生死与共,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份无需言说的默契。
“事情都处理完了。”陆建军将文件袋递给她,“这是关于此次事件的最终通报,以及……部队对你在此次事件中,勇敢机智、保护国家合作项目成果行为的表彰决定。”
林晓兰接过文件袋,并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抬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陆建军看着她,目光深邃,“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反应迅速,后果不堪设想。你……很勇敢。”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而且,你的那些……‘土法子’,很厉害。”
他提到了“土法子”,却没有深究,眼神里是纯粹的认可和一丝探究的好奇。
林晓兰脸颊微微发热,避开了他过于专注的目光,轻声道:“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
两人一时无话,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而悸动的气氛。
“合作项目,”陆建军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上级非常满意。周军医报告,你提供的药物在几次模拟演练和实际应用中,效果显着,挽救了好几位战友可能致残的手臂。部队希望,能与你建立长期、稳定的供应关系。”
这是一个巨大的肯定,也意味着林晓兰的未来,有了一条光明坚实的道路。
“我会继续努力的。”林晓兰郑重承诺。
“嗯。”陆建军点了点头,他看着她被夕阳柔光勾勒出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恬静而美好。他的喉结微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
“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我明天的车,回部队。”
林晓兰的心莫名地空了一下,随即泛起一丝淡淡的失落。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这么快?一路顺风,陆同志。”
陆建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你也保重。”他声音低沉,“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写信到部队。”他报出了一个详细的番号和地址。
这不是客套,这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说完,他不再停留,对她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开了。军装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坚定而挺拔,渐渐融入了暮色之中。
林晓兰站在卫生室门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文件袋,心中百感交集。仇恨的阴云散去,未来的道路铺展在眼前,而心底某个角落,似乎因为某个人的离开,泛起了一圈淡淡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涟漪。
她深吸一口带着秋凉的空气,转身回到屋内,目光坚定。
旧的篇章已经翻过,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而她,已然准备好,去迎接属于她的、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