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夜,深沉得像是一潭化不开的死水。
徐凤年和李淳罡走出靖安王府那朱红大门时,外面的更夫正好敲响了三更的梆子。
清脆的声响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却怎么也压不住两人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走回客栈,徐凤年才像是活过来一般,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靴子上不小心沾染的一滴暗红血渍,苦笑了一声。
“前辈,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徐凤年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喃喃自语,“杀人如剪草,夺妻如饮水。关键是,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就像是天经地义一般。”
李淳罡抠了抠鼻孔,一脸的不以为意:“这就叫境界。当你的力量大到可以无视世间一切规则的时候,你就是规则。那小子现在就是这世间行走的真龙,你会因为踩死几只蚂蚁,或者睡了蚂蚁窝里最好看的那只母蚂蚁而感到愧疚吗?”
徐凤年嘴角抽搐了一下,虽然这话糙理不糙,但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二人刚推开二楼包厢的门,几道目光便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姜泥、鱼幼薇、青鸟,甚至连那个刚收的剑侍翠花,都还没睡,围坐在桌边,显然是在等他们回来。
看到只有徐凤年和李淳罡两人,姜泥的小脸瞬间紧绷了起来,她猛地站起身,目光在两人身后逡巡了一圈,确定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声音有些发紧地问道:“寒舟哥哥呢?”
鱼幼薇虽然没说话,但那一双美眸中也写满了同样的疑问和那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
徐凤年动作一僵,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飘忽。
这让他怎么说?
说你寒舟哥哥把靖安王府杀成了修罗场,然后把人家王爷和世子赶到门外跪着看门,自己搂着人家的绝色王妃在里面快活?
这话要是说出来,怕是这客栈的屋顶都要被这小泥人给掀了。
“咳咳……”徐凤年干咳两声,含糊其辞道,“那个……姐夫他……遇上了点事,靖安王盛情难却,一定要留他在王府过夜,说是……说是要彻夜长谈,共商大事。”
“共商大事?”姜泥狐疑地盯着徐凤年,那双灵动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心,“徐凤年,你撒谎的时候,眉毛会抖。”
徐凤年心里咯噔一下,正想再编个理由圆过去。
一旁的李淳罡却是不耐烦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一口,嘿嘿冷笑道:“什么共商大事,那是共度春宵!那小子把靖安王妃给抢了,这会儿估计正搂着那娘们在王府寝殿里翻云覆雨呢,哪有空回来?”
“噗——!”
徐凤年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一口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他绝望地看着李淳罡,心想这老头是不是诚心想看修罗场?
房间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抢了……王妃?
鱼幼薇也是身子一颤,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早已料到的无奈。
那个男人,又岂是她们所能独占的?
“哦。”
过了许久,姜泥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低着头,看似在看书,可那书页,却半天都没有翻动一下。
“睡觉!”
片刻后,她猛地合上书,气呼呼地站起身,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是那脚步声,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子要把地板跺穿的怨气。
徐凤年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窗外靖安王府的方向。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有人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有人在寒风中跪断双膝,也有人在客栈里,打翻了醋坛子,酸气冲天。
……
翌日,清晨。
第一缕阳光穿透靖安王府寝殿那昂贵的鲛纱窗纸,洒在凌乱不堪的床榻之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郁的、暧昧到了极点的气息。
那是龙涎香、女子的体香,以及某种更为原始、更为狂野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产物。
陈寒舟缓缓睁开双眼。
经过一夜的“修炼”,他体内的龙神功内劲不仅没有丝毫损耗,反而因为阴阳调和,变得愈发圆融顺畅。
那股源自真龙血脉的霸道与燥热,也得到了一次完美的宣泄。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
裴南苇正蜷缩在被角里,如同一只受了重伤的小猫。
她那头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云鬓,此刻早已散乱如麻,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上。
那张号称离阳前三的绝色容颜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眼角眉梢间,既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又透着一股像是被雨水浇灌过后的海棠花般的娇艳。
那件黑色的瑜伽服,此刻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满地的狼藉。
似乎是感受到了陈寒舟的目光,裴南苇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她看清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时,昨夜那狂风暴雨般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醒了?”
陈寒舟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听在裴南苇耳中,却如同惊雷。
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却牵动了酸痛至极的身体,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轻呼。
“怎么?还要躲?”
陈寒舟伸手,一把揽过她那光洁如玉的肩头,将她重新带入怀中。他的手掌在她滑腻的背脊上游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占有欲。
“王妃昨夜的表现,可是让本座很是满意。”
他在她耳边轻笑,“特别是那几个动作,看来王妃平日里虽不习武,这身子的柔韧性,却是极好的。”
裴南苇的脸瞬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别说了……”
她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哭腔。
可令她感到绝望和恐惧的是,在内心深处,除了屈辱,竟然还有一丝……诡异的依赖?
那是被绝对强者征服后,生物本能产生的臣服感。
“饿了。”
陈寒舟没有继续逗弄她,松开了手,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去,弄点吃的来。”
裴南苇如蒙大赦。
她慌乱地抓起散落在床边的衣物。
她在陈寒舟那毫不避讳的目光注视下,颤颤巍巍地穿上衣物。
当她试图站起身时,双腿却是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那种酸软无力感,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
“小心点。”
陈寒舟看着她那狼狈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别让外面的看门狗觉得,本座不懂怜香惜玉。”
裴南苇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一步一步,挪到了门口。
她的手,搭在了那扇紧闭了一整夜的殿门之上。
门外,便是她的丈夫,和她的继子。
这一刻,裴南苇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
“吱呀——”
沉重的殿门,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开启。
门开了。
清晨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了温暖的寝殿,也吹在了门外那两个跪了一整夜的男人身上。
赵衡和赵珣,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出王爷和世子的模样。
他们的眉毛和头发上,结着一层白色的寒霜。
昂贵的蟒袍被露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早已冰冷刺骨。
两人的膝盖,因为长时间跪在坚硬冰冷的石板上,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仿佛那双腿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但他们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扇缓缓开启的大门。
那目光中,有怨毒,有绝望,有恐惧,也有一丝……变态的探究。
终于,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不是陈寒舟。
是裴南苇。
当赵衡父子看清裴南苇此刻的模样时,两人的瞳孔,几乎在同一瞬间,剧烈地收缩到了极致!
只见裴南苇身上披着一件并不合身的宽大外袍,领口微敞。
她那一向端庄高贵的云鬓散乱,几缕发丝慵懒地垂在胸前。
最让赵衡父子目眦欲裂的是,她那张原本清冷如玉的脸庞上,此刻竟泛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仿佛被滋润到极致的水润光泽。
那是只有经历过狂风暴雨般的恩泽后,才会有的媚态。
然而,与这媚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动作。
裴南苇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门框,另一只手扶着那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佝偻着。
她每迈出一步,双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那种姿态,那种仿佛连路都走不稳,必须扶着墙才能勉强支撑身体的虚弱模样……
是个男人都知道,昨晚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何等惨烈、何等不知疲倦的征伐!
“噗——!”
赵珣再也忍不住了。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面前的青石板。
那是急火攻心,是羞愤到了极点,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的结果!
“荡妇……荡妇!!!”
他在心里疯狂地嘶吼,眼角甚至崩裂开来,流出了血泪。
那是他的继母啊!是他曾经无数次在梦中意淫,却连手指都不敢碰一下的高贵女神!
如今,却被人玩弄成这副模样,扶墙而出!
而赵衡,这位隐忍了二十年的靖安王,此刻却出奇地安静。
他没有吐血,没有嘶吼。
但他那双原本充满了阴鸷与算计的眼睛,此刻却变得空洞无比,就像是灵魂被彻底抽干了一样。
他看着裴南苇那扶墙而立的身影,看着她脖颈处那若隐若现的红痕。
他的指甲,无声无息地扣进了石缝里,硬生生崩断了两根,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裴南苇并没有看他们。
她低着头,强忍着那种仿佛被千万人围观的羞耻感,扶着墙,艰难地越过那两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向着远处的膳房挪去。
就在这时。
寝殿内,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
“王爷,世子。”
这声音不大,却如同魔咒一般,让跪在地上的两人浑身一僵。
陈寒舟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中衣,赤着脚,慢悠悠地走到了门口。
他倚着门框,看着地上那两个狼狈不堪的男人,又看了一眼远处裴南苇那艰难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恶魔般的微笑。
“早啊。”
他打了个哈欠,像是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随意。
“昨晚睡得太沉,辛苦二位看门了。”
“不过……”
陈寒舟话锋一转,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
“既然都跪了一夜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等王妃把早膳端回来,伺候我吃完了,你们再起吧。”
说完,他根本不看两人那已经扭曲到非人类的表情,转身回屋。
“砰!”
殿门再次重重关上。
只留下赵衡和赵珣父子,在这清晨的寒风中,在这无尽的屈辱中,继续跪着。
像两条被抽断了脊梁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