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他看向王林泉,示意他带路。
不多时,几人便来到了靖安王府。
朱红高墙,琉璃金瓦,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一层近乎刺目的奢靡光泽。
整座王府的建制,僭越了王侯规制,几乎与太安城的皇宫内苑无异。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彰显着此地主人的野心与财力。
王府长史王林泉在前方引路,脸上堆着谦卑而热络的笑容,腰弯成了一张恰到好处的弓。
“世子殿下,陈少侠,这边请,王爷已在水云轩设下洗尘宴,等候多时了。”
徐凤年走在汉白玉铺就的甬道上,心中暗自咋舌。
他北凉王府讲究的是实用与铁血,与眼前这座金玉堆砌的销金窟相比,简直如同苦寒之地的军帐。
他看了一眼走在最前方的陈寒舟,却发现自己这位姐夫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目光在廊柱上精雕细琢的盘龙纹上扫过,眼神里没有惊叹,只有一种看乡下土财主炫耀家当的乏味。
李淳罡跟在后面,背着手,撇了撇嘴,低声对徐凤年道:“排场倒是不小,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王府的风水,被这过度的奢华压得死气沉沉,养不出真龙,只能养出几条锦鲤。”
徐凤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水云轩,临湖而建,轩内更是极尽奢华。
地面铺着整张的雪白熊皮,梁上悬挂着能于夜间放光的东海明珠,十二名身着薄纱的舞女身姿曼妙,伴随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佳肴混合的奇异香气。
一个身穿四爪蟒袍,面容儒雅,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在门口。
见到众人前来,他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对着徐凤年拱手道:“哎呀,凤年侄儿,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此人,正是靖安王,赵衡。
他表现得像个热情好客的亲切长辈,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
徐凤年脸上挂起纨绔子弟的招牌笑容,同样拱手:“侄儿见过王叔。”
赵衡的目光,却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越过了徐凤年,落在了他身后的陈寒舟身上。
他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燕子江的情报,他比天下任何人,都更早拿到,也更详尽。
冰封十里,剑斩万人,化身龙神,一念夺剑……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慵懒,甚至对这场盛宴毫无兴趣的年轻人,就是那个一手将吴家剑冢百年威名踩在脚下,让离阳皇室都为之噤声的恐怖存在。
赵衡心中的惊涛骇浪,被他完美地掩藏在和煦的笑容之下。
他对着陈寒舟,行了一个读书人见大贤时才会用的大礼,长揖及地。
“赵衡,见过陈先生,先生驾临青州,令鄙府蓬荜生辉!”
他的姿态,比之前王林泉在客栈时,还要低。
这一下,不仅是徐凤年,就连他身后那些王府的幕僚和侍卫,都变了脸色。
堂堂靖安王,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竟然对一个年轻人行此大礼?
陈寒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随意地摆了摆手,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一句。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
赵衡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立刻又恢复了自然。他直起身,亲自引着陈寒舟走向主位。
“先生快请上座,您是贵客,当坐此位。”
那张用整块暖玉打造,铺着金丝虎皮坐垫的主位,原本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陈寒舟也不客气,径直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下,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虎皮里,舒服地眯了眯眼,仿佛这才是他应得的待遇。
徐凤年等人被安排在了次席。
宴会开始。
赵衡频频举杯,言语间极尽恭维讨好之能事,将姿态放到了尘埃里。
“凤年侄儿啊,你这次游历,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尤其是能有陈先生这等神仙人物为伴,是你天大的福气啊!”
“陈先生,赵衡痴长几十年,见过的奇人异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能与先生比肩者,天上地下,闻所未闻!赵衡敬先生一杯!”
陈寒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大多数时候,他只是自顾自地用象牙筷,夹着面前几道看起来还算精致的菜肴,偶尔喝一口酒,目光则在那些舞女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挑拣货物。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直接的羞辱,都更让人难堪。
赵衡身侧,一个与徐凤年年纪相仿,面容俊朗,却眉宇间带着一股阴鸷之气的年轻人,脸色早已难看到了极点。
他便是靖安王世子,赵珣。
他看着自己父王那副近乎谄媚的嘴脸,又看看主位上那个姿态慵懒傲慢的陈寒舟,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阵阵发白。
他想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对一个江湖草莽,如此卑躬屈膝!
就在这时,赵衡拍了拍手。
丝竹声停,舞女退下。
两个侍女,引着一位身穿华美宫装的女子,从屏风后缓缓走出。
女子一出现,整个水云轩内所有的光华,仿佛都在瞬间,被她一个人吸了过去。
肤如凝脂,眉如远山,眸含秋水。
她的美,是一种雍容华贵,熟媚入骨的美,一颦一笑,都足以让天下九成的男人为之疯狂。
她便是靖安王妃,裴南苇。
被誉为离阳王朝,容貌能排进前三的绝色美人。
赵衡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藏品”。
他站起身,牵过裴南苇的手,将她引到席前,对着陈寒舟笑道:“陈先生,这是劣妻裴氏。听闻先生大驾,特来为先生献舞一曲。”
裴南苇对着陈寒舟,盈盈一拜,动作标准得如同提线木偶,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情绪,眼神空洞而麻木。
陈寒舟的目光,终于从那些菜肴上移开,落在了裴南苇的身上。
他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瓷器,毫不掩饰。
许久,他才开口。
“舞就不用跳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跳来跳去,一身臭汗,影响胃口。”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赵衡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赵珣更是猛地站起,怒视着陈寒舟,却被赵衡一个严厉的眼神,死死地按了回去。
然而,陈寒舟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无视了所有人,径直站起身,走到了裴南苇的面前。
他比裴南苇高出一个头还多,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绝色美人。
在赵衡父子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陈寒舟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那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挑起了裴南苇光洁如玉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王妃?长得倒还行。”
陈寒舟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