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中,那道模糊而霸绝的身影,手持一杆方天画戟,顶天立地。
那股气势,便仿佛能压塌万古青天,横扫六合八荒。
与剑之锋锐、刀之霸道不同,这股【戟】的意境,更加复杂,也更加宏大。
它既有枪的穿刺,又有斧的劈砍,更有钩的牵引。
它是一种集大成者,是一种将各种兵器的优点融于一炉的战争利器。
无穷的感悟,如决堤的江河,疯狂涌入陈寒舟的心头。
《大易戟谱》
这套戟法的核心,与《易经》的至理,一脉相承。
“易”,是变易。
阴阳相生,刚柔并济,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这戟法,追求的并非是单一的极致,而是变化中的永恒。
“以力证道,亦需顺天应人。”
陈寒舟的脑海中,浮现出这句总纲,心中顿时一片了然。
他一直以为,戟是纯粹的霸者之兵,讲究的是一力降十会。
可现在看来,那只是对戟法最浅显的理解。
真正登峰造极的戟法,是将霸道与智慧,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心念沉浸间,画卷中的身影,终于动了。
他手中的方天画戟,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大开大合,横扫千军。
而是轻轻一抖,戟尖在空中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虚虚点出。
那动作,轻灵而飘忽,仿佛蜻蜓点水,又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迷津指渡】。
第一式的奥义,涌上心头。
此招,不求杀伤,只为试探。
以戟尖虚点对手周身大穴,并非要用蛮力破防,而是通过精妙的气劲,扰乱其经脉中真气的运行,使其如陷入迷雾渡口的舟船,瞬间失去方向,空有一身力量却无处施展。
这是一种“虚”的极致,是一种“柔”的运用。
陈寒舟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模拟着戟尖的轨迹,在身前的空气中,轻轻一点。
嗤。
没有破空声,没有气劲外放。
但这一点之下,他身前三尺的空间,空气的流速,光线的折射,都发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扭曲。
仿佛那一片小小的空间,自成一界,其中的规则,都被瞬间改写。
“有意思。”
陈寒舟嘴角微扬。
这种精妙入微的控制,比单纯的力量爆发,要难上百倍。
他站起身,心念一动。
扣在手腕上的黑色护腕,光华流转,无数金属构件在他手中飞速分解、重组。
锵!
一杆通体漆黑、造型古朴霸道的方天画戟,出现在他手中。
正是天道战匣所化。
戟身入手,一股血脉相连之感油然而生。
院落太小,施展不开。
陈寒舟推开院门,身形一晃,来到王府后山。
他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深处的一片空地上。
他手持画戟,闭上双眼,再次进入了那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他没有立刻演练,而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风的流动,竹的摇曳,感受着这片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气”。
许久,手中的方天画戟,仿佛活了过来。
他没有使用丝毫真气,只是凭借着对戟法奥义的领悟,以及对自身力量的绝对掌控,开始演练那式“迷津指渡”。
戟尖时而轻点,时而划圆,时而斜挑。
每一个动作,都妙到毫巅,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他的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戟法的领悟之中。
“迷津指渡”的虚与实,柔与刚,他已然初步掌握。
陈寒舟缓缓停下动作,横戟当胸。
他周身那股轻灵飘忽的气息,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一股锋锐、刚健、一往无前的霸道之意,开始从他身上,缓缓升腾而起。
竹林里的风,仿佛静止了。
空气,变得凝重而压抑。
那股霸道卓绝的气息,越来越强!
此刻,他便是执掌天子剑,即将号令天下的人间帝王!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是刚健中正,是一往无前!
场中,陈寒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手中的方天画戟,缓缓举过头顶,然后,对着前方空无一物的空地,猛然刺出!
【直指乾坤】!
这一刺,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花哨。
却仿佛凝聚了他全身所有的精气神,蕴含着“一戟定乾坤”的无上信念!
轰——!
戟尖刺出的瞬间,并未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极致尖锐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音爆!
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以戟尖为中心,轰然炸开!
陈寒舟身前的地面,被犁出了一道深达数尺、笔直无比的沟壑!
这道沟壑,一路向前,延伸出近百丈!
沟壑的尽头,是一块半人高的巨大山岩。
那狂暴的戟风,甚至还未触及到山岩本身。
噗!
一声闷响。
那块坚硬无比的山岩,就像是豆腐做的一般,从中间,轰然炸开!
碎石穿空,烟尘弥漫!
陈寒舟缓缓收回画戟,脸上无悲无喜。
对于这一击的威力,他并不意外。
“迷津指渡”为阴,为柔,为变。
“直指乾坤”为阳,为刚,为正。
阴阳相生,刚柔并济,这才是《大易戟谱》的精髓所在。
他手腕一抖,画戟在他手中挽了个戟花,开始将这两式戟法,连贯地演练起来。
时而轻灵飘忽,戟尖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仿佛在寻找着对手的破绽。
时而刚猛无俦,一记直刺,便带起毁天灭地的无上威势。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境,在他手中完美切换,没有丝毫的滞涩。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掌控着生死棋局的棋手,落子时,时而闲庭信步,时而石破天惊,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下一秒,陈寒舟的身影,猛然旋转起来!
他手中的画戟,化作一道黑色的旋风,在他周身急速飞舞!
一股刺骨的冰寒之气,以他为中心,轰然散开!
【易水寒孤】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一招之中,蕴含着一丝悲壮、决绝、舍生取义的惨烈意境!
咔嚓!咔嚓!
林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周围的树叶之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褚禄山浑身一哆嗦,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快要被冻僵了。
这股寒意,不仅是物理上的低温,更是一种能够侵入骨髓、冻结神魂的意境之寒!
然而,这并非结束!
就在那冰寒的气旋之中,一道孤寂的戟影,如穿云的孤雁,毫无征兆地,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一闪而逝!
嗤啦!
不远处,一棵合抱粗的巨大古树,树干之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狭长伤痕!
伤痕的边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晶!
控制!杀招!
这一式“易水寒孤”,竟是集控场与刺杀于一体的绝杀之招!
陈寒舟的身影,缓缓停下。
探查、强攻、控杀。
《大易戟谱》的前三式,代表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战斗方式。
但它们的核心,都离不开一个“变”字。
根据战局的变化,而采取最合适的变化。
陈寒舟心中,对于这套戟法的领悟,又深了一层。
他能感觉到,当这三种截然不同的武道意境在他体内交汇、碰撞之时,一股更加恐怖、更加原始的毁灭性力量,正在缓缓苏醒。
那是第四式,也是《大易戟谱》的终极杀招。
陈寒舟深吸一口气,双脚微微分开,扎稳马步。
他体内真功,开始疯狂运转!整个人的气势,再次攀升!
整片竹林,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毁灭而哀鸣!
那股毁灭性的气息,攀升到了顶点!
陈寒舟的双眸之中,一片漠然,仿佛化作了俯瞰苍生的神明。
没有惊天动地的起手式,他只是迈出了一步。
但这一步落下,方圆十丈的地面,轰然龟裂!
【鬼神辟易】
他手中的画戟,不再是兵器,而是他身体的延伸,是他意志的具现!
他的人与戟,彻底合二为一!
他化作了一道黑色的狂风,一道毁灭的龙卷,在这片竹林之中,疯狂肆虐!
戟法,配合着玄奥的步法,横扫,劈砍,狂舞!
每一击,都引动着天地之力!
每一击,都带着碾碎山河的狂霸之势!
轰!轰!轰!
竹林,成片成片地倒下!
不是被斩断,而是被那狂暴的戟风,直接绞成了漫天飞舞的木屑!
大地在哀鸣,山石在崩裂!
那景象,宛如末日降临!
戟风所过之处,万物凋零,鬼神退避!
足足过了半晌,那毁天灭地的风暴,才缓缓平息。
陈寒舟的身影,重新显现。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手中的画戟,斜指地面。
而在他周围,原本茂密的竹林,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疮痍的圆形空地!
空地之内的地面,寸寸龟裂,仿佛被无数陨石犁过一遍。
陈寒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明悟的笑容。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大易戟谱》的真意。
变易之道,在于掌控。
掌控自己,掌控敌人。
“迷津指渡”是掌控节奏,“直指乾坤”是掌控力量,“易水寒孤”是掌控空间,而这“鬼神辟易”,便是掌控……毁灭!
以绝对的力量,去创造对自己最有利的“势”,这便是“以力证道”。
但力量的尽头,不是疯狂,而是回归本源的“顺天应人”。
知道何时该藏,何时该发,何时该控,何时该毁。
这,才是《大易戟谱》的至高境界。
随着这份感悟涌上心头,陈寒舟只觉得自己的武道之心,又通透了几分。
无论是剑,是刀,还是戟,万法归宗,其最终追寻的,都是对“道”的理解。
他手腕一翻,那杆霸绝天下的方天画戟,重新化作一对朴实无华的黑色护腕,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股足以让鬼神退避的恐怖气势,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又变回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