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志的“特殊学生”申请已获批准，他得以将更多精力从哈佛课堂转移到自己的商业帝国和隐秘计划上。
来自阿拉斯加的电报，内容日益简短，却越发沉重。
奥托几乎每天都会带来译解后的电文，脸色一次比一次凝重。
“2月15日，麦克雷上尉报告，溯源小队八人已出发，由他亲自带领。
营地留副手霍金斯掌管。天气尚可，零下三十度，无风。”
“2月20日，小队抵达博南扎河上游约三十英里处，建立一号临时营地。
发现河岸岩壁有宽约两米的石英脉，取样初步显示含金迹象，但品位不高。
继续向支流峡谷深处前进。”
“2月25日，遭遇暴风雪，被困营地两天。损失两匹驮马。给养消耗加速。”
“3月1日，暴风雪减弱，但气温骤降至零下四十五度。
一名队员手指严重冻伤，恐需截肢。
决定由两名队员护送伤者返回主营地，其余五人轻装继续。”
读到这些报告时，林承志常常沉默地望着地图上那片空白区域，想象着麦克雷小队在无边雪原和刺骨寒风中跋涉的情景。
林承志拨付了额外的资金，要求西雅图方面不惜代价购买最好的极地装备。
爱斯基摩人的毛皮衣物、加厚的雪地靴、防风帐篷、高热量压缩食品。
通过最快渠道送往阿拉斯加，这些补给要送到麦克雷手中，至少还需要一个月。
威廉·福斯特在西雅图的行动紧锣密鼓。
他在码头区租下几个不起眼的仓库，分批接收着从各地采购来的物资。
成捆的帆布帐篷、板条箱装着的淘金摇床和溜槽部件、一桶桶腌肉和硬饼干、成箱的弹药、甚至还有几门用于疏通河道的小型臼炮。
招募工作也在暗中进行，威廉亲自面试。
他身材高大，留着浓密的栗色髭须，眼神锐利如鹰，穿着厚实的棕色皮夹克，像个老练的猎人。
他偏好招募那些沉默寡言、有实际技能、背景相对简单的人，用优厚的薪水和严格的合同约束他们。
“林先生要求的是效率，也是忠诚。”威廉对负责招募的助手说。
“我们不问过去，只看现在和将来能做什么。但谁敢多嘴，或手脚不干净……”
他拍了拍腰间鼓鼓的枪套，没有说下去。
正如奥托所料，大规模的物资和人员聚集，很难完全掩盖。
西雅图的酒馆里开始流传关于“神秘东方财团”在组织大型北极探险的传言。
一些嗅觉灵敏的投机客和落魄探矿者试图打听更多消息，甚至有人试图混入威廉的招募队伍。
林承志在波士顿的公寓书房里，同时收到了两份电报。
第一份来自麦克雷，日期是3月10日，信号微弱，译解后字句断续，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峡谷尽头……巨大岩壁……石英脉宽如街道……肉眼可见……金线……
取样……等待化验……位置已精确测绘……命名……‘曙光’……
但……发现更多外人痕迹……老旧陷阱……砍伐痕迹……不止一批……速派支援……警惕……”
“曙光”！林承志精神一振。
宽如街道的石英脉，肉眼可见的金线！
这很可能就是他们寻找的原生矿脉主体！
麦克雷成功了！狂喜瞬间涌上心头。
第二份电报来自威廉·福斯特，日期是3月12日，内容浇了一盆冷水：
“西雅图风声已起，至少三股势力在打听我们。
本地一家与加拿大铁路公司有联系的矿业投机商。
一个自称受旧金山某银行委托的侦探。
最麻烦的是，有迹象表明，平克顿的人也介入调查，委托方不明，但层级很高。
招募和采购恐需暂停或更隐蔽进行。
另，接到未经证实的口信，称‘北方的朋友提醒，冰原上的狼不止一群’。”
平克顿！美国最大的私人侦探及安保公司，背景深厚，经常为大企业和政府处理“棘手”问题。
他们介入调查，意味着有足够分量和资源的对手盯上了自己。
那句“北方的朋友”的口信更是蹊跷，是麦克雷通过其他渠道传递的警告？还是另有其人？
林承志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阿拉斯加的黄金尚未真正到手，窥伺者已从四面八方涌来。
麦克雷找到了矿脉，但位置可能已经暴露或面临竞争。
西雅图的筹备受到干扰，暗处的对手能量不小。
林承志立刻给威廉回电：“暂停大规模公开招募和集中采购，化整为零，通过可信的中间商分散进行。
重点确保已招募人员和已采购核心物资的安全与隐蔽。
对平克顿的调查，设法反向摸底，查明委托方，但切忌正面冲突。
‘北方狼群’情报，务必重视，可能与麦克雷遭遇的‘外人痕迹’有关联。”
接着，林承志给麦克雷起草回电，这封电文斟酌了很久：“‘曙光’发现至关重要，祝贺！
首要任务转为隐蔽和保护矿脉位置，绘制详细地图并多重加密。
小队立即撤回主营地，避免与任何外来者接触。
支援队伍已在路上，但可能面临干扰，做好独立坚守至五月的准备。
‘外人痕迹’详情报来，特别是任何标识、装备特征。
保重，安全第一。”
发出指令后，林承志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真正的较量刚刚开始。
阿拉斯加不再仅仅是自然环境的挑战，更是人与人之间的暗战。
几天后，奥托带来了麦克雷于3月15日发出的最新电报。
这次内容更加详细，也更为凶险：
“安全撤回主营地。‘曙光’脉位于博南扎河上游支流无名峡谷深处，坐标已加密。
脉体最宽处目测超过十五米，延伸长度未知，石英质纯，多处可见明金（狗头金？）。
取样三份，一份随身带回，两份就地隐秘埋藏。
归途确认至少有两批不同时间留下的痕迹。
一批较旧，有简易木棚废墟和大量砍伐痕迹，似曾进行过一定规模勘探或伐木，但未发现明显采矿证据。
另一批较新，足迹清晰，约五至七人，装备精良，行动方向疑似也指向峡谷区域，但在距‘曙光’脉约五英里处转向他处。
新痕迹营地中发现此物，包裹于油纸，似无意遗落。”
随电报附有一张模糊的手绘草图，画着一枚徽记的样式。
盾形轮廓，内部图案虽因电报传输和手绘而失真，隐约可见交叉的线条。
下方有一行模糊的拉丁文，第一个词似乎是“Vigil…”（警戒…）。
林承志盯着这枚徽记草图，瞳孔微微收缩。
这不是普通淘金者或商业公司会使用的标记。
它带有明显的组织性、军事性或秘密结社色彩。
英国步枪弹壳，拉丁文徽记……这伙人是什么来头？
他们是真的在寻找金矿，还是另有目的？
他们是否已经发现了“曙光”脉？
“奥托，”林承志声音低沉。
“动用我们在欧洲的所有关系，特别是共济会和……新近建立的那些渠道，秘密查询这枚徽记的来历。
不要直接询问，旁敲侧击。
另外，通知我们在伦敦和渥太华的代理人，留意近期是否有官方或半官方的北极探险队，或者与矿业、地质调查相关的特殊团体活动，特别是人员构成和资助背景。”
“是，先生。”奥托感到事态升级，表情严肃。
“还有，”林承志走到墙边，看着世界地图上阿拉斯加的位置。
“通知威廉，支援队伍必须尽快出发，武装护卫人数增加一倍。
告诉他，可能需要在必要时，为麦克雷提供‘安全撤离’的选项，甚至……帮助他‘清理’掉太靠近‘曙光’的麻烦。”
奥托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当晚，林承志如约前往施耐德宅邸用餐。
艾丽丝穿着淡蓝色的天鹅绒长裙，金发挽起，露出优美的脖颈，看到林承志时，碧蓝的眼眸中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施耐德也难得地神情温和。
餐桌上，艾丽丝聊起她在女子学院参加的音乐会，施耐德则谈论了一些欧洲的政治经济新闻。
林承志尽力扮演着温和有礼的年轻绅士角色，分享一些哈佛的趣事，心底却始终萦绕着阿拉斯加的冰雪、模糊的徽记和平克顿侦探的影子。
“林，你最近似乎很疲惫。”艾丽丝敏锐地察觉到他偶尔的走神，关切地低语。
“学业和生意上有些棘手的事，不过都在掌握中。”林承志握住她的手，微笑着安慰，指尖却微微发凉。
他不能告诉她真相，那会让她陷入不必要的担忧和危险。
晚餐后，在客厅享用咖啡时，施耐德看似随意地问道：“林，听说你对北极探险很感兴趣？还向皮博迪博物馆捐了款。”
林承志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是的，施耐德先生。
我对地理和地质学一直很有兴趣，极地是最后的未知领域之一，充满魅力。
捐赠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支持学术研究。”
施耐德啜了一口咖啡，灰绿色的眼睛透过镜片审视着他：“兴趣是好事。
不过，我听说最近西雅图那边，因为某些‘大型北极项目’，闹得有些沸沸扬扬。
资本市场，有时候对‘未知领域’的投机，风险极高。
你还年轻，拥有令人羡慕的起点，稳扎稳打或许更重要。”
这是在委婉地提醒和警告。
施耐德家族消息灵通，显然也听到了风声。
“感谢您的提醒，施耐德先生。”林承志恭敬地说道。
“我对北极的兴趣目前仅限于学术。至于商业投资，我一向秉持谨慎原则，只参与自己充分了解、并且有可靠合作伙伴的领域。”
施耐德点点头，不再深究，转而谈论起别的话题。
离开施耐德宅邸，坐在返回公寓的马车上，林承志看着窗外波士顿沉寂的夜景，思绪却飞越了大陆和海洋。
艾丽丝的温情，施耐德的提醒，更让他意识到自己如履薄冰的处境。
他必须加快步伐，却又不能行差踏错。
回到书房，他再次看向那枚徽记草图。
“Vigil…” 后面是什么？
哪一个组织，会在这个时候，将触角伸向阿拉斯加的荒原？
他们的目标，真的是黄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