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小队，三艘代号“幽影”的特制微型侦察舰，如同三片落入墨海的枯叶，悄无声息地滑向归墟死寂带边缘。舰体采用“熔炉”最新研发的、可吸收绝大多数探测波段的“无相玄金”打造，表面铭刻着复合“敛息”“归虚”“遁形”三重古阵法，即使在虚空，也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舰内，包括队长沈炼在内的九名队员，皆是“星梭”中万里挑一的精英，擅长的不是攻坚，而是潜伏、生存与在绝境中带回信息。
沈炼，一位曾在暗影卫服役三百年、以冷酷坚韧和近乎本能的危机嗅觉着称的化神后期剑修，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主屏幕上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那里，没有任何恒星的光芒，没有星云的尘埃，只有永恒的、连神识都似乎要被冻结的死寂。探测器的读数在进入这片区域边缘时就变得极其不稳定，空间曲率异常，能量辐射归零，物理常数都出现了轻微的浮动，仿佛进入了宇宙的“坟场”。
“队长，所有主动探测系统已关闭，被动模式运行。能量波动低于阈值，空间波动正常……或者说，正常的死寂。”副手苏夜，一位擅长阵法和灵能探测的修士，低声报告。
沈炼点点头，目光扫过舷窗外那令人心悸的黑暗：“保持隐匿，继续向前，以最低速巡航。注意任何异常的空间褶皱，哪怕是一丁点能量逸散。”
“明白。”苏夜应道，手指在布满符文的控制台上轻轻滑动，维持着舰船的绝对静默。
深入死寂带的过程，是漫长而压抑的。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仪器单调的嗡鸣和队员们压抑的呼吸声。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舰上计时器忠实地跳动着。一天，两天，三天……他们已经深入了理论上任何探测器和修士都未曾抵达的区域，但除了更加深沉的死寂，依旧一无所获。
“队长，我们携带的生命维持系统和隐匿阵法，最多只能支撑再深入七日。超过期限，我们可能会被这里的虚空‘同化’掉，或者因为阵法失效而暴露。”苏夜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炼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片似乎能吞噬一切希望的黑暗：“再深入一日。若再无发现，按计划撤离。”
就在“幽影”舰准备返航的时刻，苏夜面前的探测器屏幕，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动，忽然闪烁了一下。
“等等！”苏夜猛地坐直身体，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将探测器的灵敏度提升到理论极限，并将所有信号进行放大、滤波、分析。“三点钟方向，距离……约一标准天文单位，检测到极其微弱的周期性引力涟漪！波长……无法匹配任何已知天体或自然现象！”
沈炼精神一振：“能确定来源吗？”
“正在分析……涟漪源头似乎……是静止的？不，等等，它在移动！速度很慢，方向……指向我们！”苏夜的声音陡然拔高，“它发现我们了？不可能！我们处于绝对静默状态！”
“启动全舰最高戒备！准备随时进入‘影遁’状态！”沈炼瞬间下令。三艘“幽影”舰立刻进入战斗预备姿态，舰体表面的隐匿阵法功率提升到极限，随时准备触发“影遁”这种燃烧舰体寿命换取瞬间空间跳跃的逃命禁术。
然而，那诡异的引力涟漪并未发动攻击，反而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速度，在朝他们靠近。一小时后，即使是肉眼，也勉强能在探测器增强后的屏幕上，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不是舰船，不是天体，甚至不是任何可以理解的形态。它像一个巨大、扭曲、表面布满裂痕的黑色十字架，又像是某种庞大生物的残破骨骼，静默地悬浮在虚空之中。它的尺寸难以估量，因为它似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靠近才能感觉到那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庞大存在感。
“记录所有影像！分析结构！扫描任何能量特征！”沈炼强压住心头的悸动，命令道。
探测器忠实地工作着，但传回的数据让所有人心底发寒。那物体表面材质未知，似乎能吸收一切探测波。没有任何能量反应，没有生命迹象，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空”。最诡异的是，其表面那些看似天然的“裂痕”，仔细观察，会发现其排列蕴含着某种极度扭曲、非理性的几何规律，多看一眼都让人头晕目眩，神识刺痛。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名队员的声音带着颤抖。
“不知道，但它……似乎没有敌意？”苏夜不确定地说，那物体只是静静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突然，主屏幕剧烈闪烁起来！不是探测器故障，而是舰船内部的所有屏幕，不受控制地开始播放大量破碎、扭曲、无法理解的图像和符号！有的是完全不符合物理定律的几何结构，有的是不断变幻色彩、令人作呕的色块，更多的，是无数种难以想象的、仿佛噩梦具现化的生物形态，彼此纠缠、吞噬、融合、消散。与此同时，一种低沉、混乱、充满疯狂呓语的杂音，在所有队员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呃啊——！”几名队员猝不及防，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沈炼也感到神识剧烈震荡，眼前发黑，但他强忍着剧痛，怒吼道：“关闭所有外部传感器！启动神识防御法阵！是精神污染！”
然而，已经晚了。那股疯狂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涌入，试图瓦解他们的意志，扭曲他们的认知。舰船内部的灯光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控制台发出刺耳的警报，仿佛整艘舰船都在与这股无形的力量对抗、呻吟。
就在沈炼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淹没时，他佩戴在胸前的一块、出发前由雷璟亲手赐予的、刻有紫微帝星图案的古朴玉佩，突然散发出温润而坚定的光芒。光芒所及之处，脑海中的疯狂呓语和眼前的幻象迅速消退。
“是殿下的护身符！”苏夜惊喜地叫道，他也同样感到一股清凉之意从怀中玉佩传来，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心神。其他队员也纷纷取出玉佩，借助其中蕴含的紫微皇道正气，抵御住了这波恐怖的精神冲击。
幻象和呓语如潮水般退去，但那庞大的黑色十字架物体，却在他们前方不足百里的地方，开始无声地解体、崩塌，化作无数细碎的黑色尘埃，融入周围的死寂虚空，仿佛从未存在过。
“记录下来了！所有数据都记录了！快！启动影遁！全速撤离！”沈炼来不及细想刚才的恐怖经历，抓住这宝贵的机会，立刻下令。
三艘“幽影”舰毫不犹豫地触发了“影遁”禁术，舰体瞬间模糊，化作三道几乎不可见的虚影，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向着死寂带外疯狂逃窜。
就在他们消失的瞬间，那片区域原本物体所在的虚空，缓缓浮现出一行行由幽蓝色火焰组成的、扭曲而古老、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文字。火焰闪烁了几下，随即熄灭，仿佛一声无声的叹息，消散在永恒的黑暗中。
归墟死寂带，重新恢复了它亘古的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集体幻觉。
“磐石”基地，绝密通讯室内。
沈炼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坚毅，通过最高等级的保密线路，向雷璟进行着紧急汇报。苏夜等人则被隔离观察，由净天阁的魂术大师进行最彻底的检查和治疗。
“……目标物体，初步判定为某种非实体存在，或已死亡\/废弃的巨型结构。其散发的精神污染强度极高，若非殿下所赐护符，我等已全军覆没。物体在释放污染后自行崩解，未观察到攻击意图，但其存在本身，即是巨大威胁。崩解前，其附近虚空曾短暂出现异常符号，已被‘幽影’舰自动记录仪捕获，影像已随报告一并传回。”
雷璟静静地听着沈炼的汇报，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当看到“幽影”舰传回的那短暂出现的扭曲文字影像时，他霍然起身。
“立刻将这段影像，以及你们遭遇的所有数据，最高优先级送至‘熔炉’，交由范大师与苏大师分析！记住，所有参与此事之人，即刻起进入最高等级隔离，直至解除警报！”
挂断通讯，雷璟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殿内，望着窗外浩瀚的星海。归墟之中，果然藏着难以名状的恐怖。那物体是什么？是“界碑”的残骸？是“监督者”的造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那行火焰文字，又是什么意思？
最关键的是，它似乎是被动触发的，还是……在“召唤”或“试探”着什么？
沈炼他们带回来的，或许不是希望，而是打开了另一个更加深邃、更加不可知的潘多拉魔盒。但无论如何，这终究是“守望者”艾塔之后，他们第一次真正接触到与“太古契约”相关的实体。
雷璟的目光，最终落回了桌上那份关于宁神星能量结构持续增长的报告上。倒计时，依然在无情地跳动。
而归墟的发现，让这场与时间、与未知恐怖的赛跑，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迫在眉睫。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