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内,一片死寂。
那琉璃瓶中泛起的淡蓝色微光,虽微弱,却如同惊雷,劈开了祥瑞的假面,照亮了隐藏在背后的狰狞阴谋。
“北狄……庞吉……你们……好大的胆子!”龙椅之上,皇帝宇文擎因惊怒而微微喘息,那“梦罗香”的药性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冲散了几分,他手指颤抖地指向殿中,脸色铁青,“竟敢……竟敢以如此阴毒之物谋害于朕!祸乱我大周朝堂!”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群臣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跪倒在地,心中后怕不已。若让此毒香长久弥漫,这殿中众人,乃至整个大周中枢,岂不都将沦为北狄与庞太师操控的傀儡?!
“拿下!给朕统统拿下!”皇帝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帝王被触逆鳞的震怒。
凌峰与一众王府亲卫早已准备就绪,闻令而动,如虎狼般扑上,瞬间将试图反抗的北狄武士制伏,冰冷的兵刃架在了北狄正使兀术的脖颈上。兀术面如死灰,犹自不甘地瞪着慕容汐,眼中尽是怨毒。
另一队侍卫则径直走向庞太师。
庞吉老脸煞白,汗出如浆,却仍强自镇定,高呼:“陛下!老臣冤枉!老臣亦是被北狄蒙蔽!老臣对陛下、对大周忠心耿耿啊陛下!”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姿态做得十足。
“蒙蔽?”宇文渊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庞太师与北狄暗中往来书信,以及在城西别院私藏制毒香料之事,莫非也是被蒙蔽?”
此言一出,庞吉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宇文渊,终于彻底慌了神。他自以为做得隐秘,竟早已被靖安王洞察?!
慕容汐适时补充,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陛下,此毒名为‘梦罗香’,源自前朝宫廷禁药,配方诡谲,能惑人心智。家父慕容恪遗留手札中曾有记载,并疑其与当年先帝病情反复有所关联。民女恳请陛下,重查先帝病案与家父旧案,或可从中找到庞太师更早参与此阴谋的线索!”
她巧妙地将当前案件与慕容恪旧案联系起来,既提供了追查庞吉的更深远动机,也为自己翻案找到了最恰当的时机。
皇帝宇文擎目光锐利如刀,在面无人色的庞吉和神情坦荡的慕容汐之间扫过,心中已然明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与体内残余的不适,沉声道:“将北狄使团一干人等打入天牢,严加看管!庞吉……剥去冠带,押入诏狱,着三司会审,给朕彻查此案,一应党羽,绝不姑息!”
“臣(民女)领旨!陛下圣明!”宇文渊与慕容汐同时躬身。
一场危机四伏的宫宴,就此戛然而止。一场更大的政治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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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靖安王府时,已是深夜。宇文渊因强撑伤势、心神激荡,脸色比离去时更加苍白,肩头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
慕容汐心疼不已,立刻将他按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解开衣袍,为他重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她的动作轻柔专注,指尖带着微凉的药膏,一点点抚平他伤处的灼痛。
“下次不可再如此逞强。”她低声责备,眼圈微红,“你若倒下,我……我即便破了天大的案子,又有何用?”
宇文渊靠在软枕上,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的身影,听着她带着哽咽的担忧,心中那因朝堂诡谲而冰封的角落,瞬间被暖流融化。他伸手,握住她忙碌的手腕,低声道:“若非你在侧,本王今夜未必能全身而退。汐儿,是你救了陛下,救了大周,也……救了我。”
他的目光深沉,里面翻涌着后怕、庆幸与难以言喻的深情。今夜殿上,若没有她精准的辨识和果决的验证,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汐抬起眼眸,对上他毫不掩饰的灼热视线,脸颊微热,嗔道:“王爷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平日里不是防柳文清就是嫌火凤凰,醋劲儿大得很。”
提起这茬,宇文渊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耳根悄悄泛红,别开视线,语气硬邦邦地:“那是两码事!柳文清那小子,一看就没安好心!还有那个火凤凰,神出鬼没……”
见他这副口是心非、醋意暗生的模样,慕容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方才的紧张担忧一扫而空。她凑近他,故意歪着头问:“那王爷说说,如今我这‘罪臣之女’的帽子算是摘了一半,医术武功智谋也勉强入得了眼,可能配得上您这尊贵的靖安王了?”
她笑语盈盈,眼波流转间带着狡黠与试探。
宇文渊被她问得心头一荡,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娇颜,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与自己特制香囊的清冽气息,只觉无比心安。他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拉近,迫使她跌坐在床沿,与自己几乎鼻尖相抵。
“本王何时说过你配不上?”他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与认真,“从你女扮男装,在本王面前侃侃而谈,识破赤焰金开始,本王便知,你慕容汐,是这世间最特别的女子,亦是我宇文渊唯一想携手一生之人。”
他提起她最初的“男装”形象,慕容汐不由想起他当时那副冷面傲娇、却又被她“男儿身”引得疑神疑鬼的别扭模样,更是笑弯了腰:“王爷那时,可是差点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呢!”
被她翻出这最“黑”的旧账,宇文渊俊脸瞬间爆红,又羞又恼,恨不得将这无法无天的小女子揉进骨子里。“慕容汐!”他咬牙切齿,却又舍不得用力,最后只能无奈地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闷声道,“……不许再提。”
慕容汐伏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和那份笨拙却真挚的情意,心中满是甜蜜。她安静下来,轻声问:“那……陛下那边,还有朝臣们的非议……”
“不必担心。”宇文渊轻抚她的后背,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与强势,“今夜你立下如此大功,救驾有功,揭露奸佞,谁还敢再拿你的身份说事?慕容院正的案子,父皇既然已下令重查,平反昭雪只是时间问题。至于我们的婚事……”
他顿了顿,将她从怀里稍稍推开,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誓言:
“待庞吉一案了结,慕容院正沉冤得雪之日,便是本王三媒六聘,风风光光迎你入府之时。届时,我看谁敢多言半句!”
他的承诺,斩钉截铁,带着靖安王独有的霸气与担当。
慕容汐望着他,眼中水光潋滟,不再是戏谑与调侃,而是全然的信任与托付。她轻轻点头,将脸重新埋入他温热的颈窝,低语道:“好,我等你。”
窗外月色如水,室内烛火温馨。历经生死考验,携手共破危局,两颗心前所未有地紧密相连。
然而,两人都清楚,庞太师虽倒,但其党羽未清,北狄阴谋败露却未必会就此罢休,那隐藏在更深处的“慕容氏秘辛”与宫廷往事,依旧迷雾重重。
前路仍有风雨,但此刻,他们只想享受这劫后余生的片刻安宁与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