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营地恢复了秩序,但戒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森严。宇文渊的帐篷内,灯火通明,药香弥漫。
慕容汐因失血和毒素的影响,昏昏沉沉地睡去,但睡得并不安稳,时而会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微微蹙眉,发出几不可闻的呻吟。
每一次她蹙眉,每一次她轻哼,都像是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宇文渊的心尖上。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握着她的手,用浸湿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她额角的冷汗。
他从未如此照料过一个人,动作生涩,却又带着一种无师自通的专注与温柔。那双惯于执剑批文、杀伐决断的手,此刻却为了一个人,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凌峰轻手轻脚地进来换过一次热水和药物,看到自家王爷那副如同守护着稀世珍宝般的模样,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欣慰,默默放下东西便退了出去,将空间完全留给他们。
后半夜,慕容汐发起了低烧,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干裂。宇文渊心急如焚,一遍遍地用湿布巾敷她的额头,笨拙地试图喂她喝水,水渍却大多沿着她的嘴角流下,濡湿了衣襟。
看着她虚弱难受的模样,宇文渊心中那股对袭击者的杀意和对她隐瞒的怒气,早已被无边的心疼取代。他俯下身,用指尖轻轻描绘着她因为发烧而愈发清晰的眉眼轮廓,低声呢喃,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乞求:
“汐儿……坚持住,你会没事的……本王不许你有事……”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或许是药物起了作用,慕容汐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沉沉地睡了过去。
宇文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合眼,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借着烛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睡颜。
褪去了平日里的狡黠与锋芒,此刻沉睡的她,显得格外安静柔顺。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挺翘的鼻梁,微抿的唇瓣……无一不契合他内心深处,对“女子”最美好的想象。
【我真是天下第一号傻瓜……】宇文渊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如此明显的破绽,他竟被“断袖”的恐慌蒙蔽了双眼,纠结痛苦了那么久!
可转念一想,若非她这般大胆出格的伪装,或许他们根本不会相遇,或许他早已在之前的阴谋中遭遇不测……命运,真是奇妙。
他就这样守着,思绪纷杂,直到天光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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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射进来时,慕容汐的烧终于退了。她悠悠转醒,首先感受到的是肩头依旧清晰的痛楚,随即,便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握着。
她微微侧头,映入眼帘的,是宇文渊靠在榻边、闭目小憩的侧脸。他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下颌也冒出了些许胡茬,显得有些憔悴,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即使睡着也微蹙的眉头,依旧带着属于靖安王的冷硬轮廓。
他……就这样守了她一夜?
慕容汐的心尖微微一颤,一股暖流悄然划过。她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指。
这细微的动作立刻惊醒了宇文渊。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未褪尽的血丝和一丝警惕,当对上她清醒的、带着些许笑意的眸子时,那警惕瞬间化为了惊喜和如释重负。
“你醒了?”他的声音因为熬夜而有些沙哑,带着急切的关心,“感觉怎么样?还疼吗?烧退了吗?”一边问,一边下意识地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他的手心温暖,带着薄茧,触碰到她光洁的额头时,两人都微微一顿。
慕容汐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轻轻摇了摇头:“好多了,只是伤口还有些疼。”她的声音也有些虚弱。
宇文渊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但随即脸色又沉了下来,带着责备:“知道疼就好!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如此莽撞!” 天知道他看到她扑上来挡剑的那一刻,心跳都快停止了!
慕容汐却笑了笑,眼神清亮:“若重来一次,我依然会那么做。”她看着他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补充道,“难道王爷希望看到那一剑,刺中的是您吗?”
宇文渊一噎,无法反驳。他当然不希望自己受伤,但他更不希望她受伤!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烦躁不已。
“总之,”他霸道地总结,“没有下次!以后遇到危险,站在本王身后,听到没有?!”
慕容汐但笑不语,不置可否。让她站在他身后?恐怕很难。
这时,凌峰在外面禀报,早膳和汤药已经备好。
宇文渊亲自接过凌峰递进来的托盘,上面是熬得稀烂的米粥和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他先将慕容汐小心地扶起,在她身后垫上软枕,然后端起粥碗,舀起一勺,放在唇边仔细吹凉了,才递到她嘴边。
“吃点东西,才好吃药。”
慕容汐看着他这副笨拙却又无比认真的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她张开嘴,顺从地喝下了那勺粥。
一时间,帐篷内只剩下轻微的碗勺碰撞声和她细微的吞咽声。气氛安静而……温馨。
喂完粥,宇文渊又端起那碗汤药。浓重的苦味瞬间弥漫开来。
慕容汐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怕苦?”宇文渊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细微的表情,挑眉问道。没想到这个智计百出、身手不凡的女子,居然会怕喝药?
慕容汐有些窘迫地别开脸,嘴硬道:“谁怕了?”
宇文渊看着她微红的耳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想起行囊里似乎还剩下几颗她之前给的蜜饯。他放下药碗,起身去行囊里翻找,果然找到了那个油纸包,里面还剩两三颗裹着糖霜的梅子。
他拿起一颗,回到榻边,将蜜饯递到她面前,语气依旧硬邦邦,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纵容:“先把药喝了,再吃这个。”
慕容汐看着那颗熟悉的蜜饯,再看看宇文渊那副“快喝药别磨蹭”的别扭表情,心中软成一片。她接过药碗,屏住呼吸,一口气将那苦涩的汤药灌了下去,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下一秒,一颗酸甜的蜜饯就被塞进了她嘴里。
清甜的滋味瞬间冲散了满口的苦涩,也驱散了她眉宇间的褶皱。
宇文渊看着她如同小猫般满足地眯起眼睛,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原来,照顾一个人的感觉,并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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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慕容汐精神稍好,宇文渊才将凌峰唤进来,询问昨晚审讯俘虏的情况。
凌峰面色凝重:“王爷,那些死士皆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嘴极硬,用了刑也只问出他们是受‘黑风寨’大当家指使,前来销毁证物并灭口。至于‘黑风寨’背后是否还有人,他们声称不知。”
“黑风寨……”宇文渊眼神冰冷,“看来,我们必须去会一会这个‘黑风寨’了。”
慕容汐靠坐在榻上,沉吟道:“黑风寨盘踞西南多年,与各方势力都有牵扯,绝非普通的山匪窝。他们能弄到赤焰金,并且有如此训练有素的死士,背后定然有更大的势力支持。”她看向凌峰,“凌统领,那些赤焰金原矿上,可有什么特别的标记或者线索?”
凌峰回想了一下,道:“回慕容姑娘,那些矿石除了本身特质,并无明显标记。不过,在装矿石的木箱底部,属下发现了一些……压痕,似乎是之前存放过其他东西留下的,形状有些奇特,像是……某种制式兵器的轮廓?”
兵器的轮廓?
宇文渊和慕容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赤焰金……兵器……
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指向的可能性,让人不寒而栗。
“看来,这西南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宇文渊缓缓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无论背后是谁,本王定要将他揪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慕容汐苍白的脸上,语气不容置疑:“你在此安心养伤,黑风寨,本王亲自去。”
“不行。”慕容汐立刻反对,“黑风寨情况不明,危险重重,你独自前往……”
“谁说本王独自前往?”宇文渊打断她,眼神扫过凌峰,“凌峰会带精锐随行。而你,”他看着她,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给本王老老实实待着养伤!这是命令!”
慕容汐还想说什么,但触及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关切和决心,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他是担心她的伤势。
她轻轻叹了口气:“好吧。但王爷务必小心,黑风寨绝非易与之辈。若有异状,立刻撤退,不可恋战。”
宇文渊点了点头,伸手替她拢了拢滑落的发丝,动作自然:“放心,本王心中有数。你……好好休息,等本王回来。”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眷恋的温度。
慕容汐脸颊微热,轻轻“嗯”了一声。
新的征途即将开始,而这一次,他们彼此心中,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情丝已定,前路虽险,但携手同心,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