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这几日,靖安王府的低气压几乎能凝出水来。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那位脸色比锅底还黑的王爷。
宇文渊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邪。不然为何批着批着奏章,眼前就会浮现慕容玉那双含笑的眸子?用着膳,会想起那人递来的糕点?甚至夜里入睡,都能梦见那家伙用折扇挑起“苏小姐”的下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荒谬!简直荒谬!”宇文渊愤愤地将毛笔一搁,墨汁溅了几滴在宣纸上,像极了他此刻一团乱麻的心。
他下意识地又摸向胸口,那里除了玉扣,还放着慕容玉留下的那个青竹香囊。几日过去,香气已淡,但他总觉得那清冽的竹叶气息还萦绕在鼻尖,就像那个人一样,无处不在,阴魂不散!
他鬼使神差地取下香囊,放在掌心细细端详。针脚细密,绣工精湛,青竹挺拔,旁边还绣着几片小小的银杏叶……等等!
宇文渊眸光一凝,指尖抚上那几片银杏叶。这绣法……似乎有些特别?他凑近烛光,仔细看去,只见其中一片叶子的叶脉走向,隐约构成了几个极细微的、几乎与绣线融为一体的符号!
这不是普通的装饰!是某种密语!
他心中剧震,立刻取来纸笔,凭着记忆和敏锐的观察力,将那叶脉的走向临摹下来。经过一番推敲,他辨认出那是几个简化的北狄文字,连起来的意思是——“祭典,火起,东南。”
祭典?是指北狄的冬日祭天大典?火起?东南?
慕容玉是在提醒他,北狄将在祭天大典时,在东南方向有所行动?是军事行动?还是……?
这信息太过模糊,但也至关重要!宇文渊立刻唤来逐风,将破译出的密信和他对东南边境局势的分析一并交代下去,命他即刻加派人手,重点监控边境东南方向的几处关隘和榷场,并严密关注北狄祭天大典的动向。
逐风领命而去后,宇文渊再次拿起那个香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慕容玉……她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信息,用这种方式绣在送给“苏小姐”的香囊里!她是算准了自己会发现?还是……这只是她众多后手中的一个?
这个人,心思到底缜密到了何种地步?她在那龙潭虎穴之中,又是如何获取并传递出这消息的?
一想到慕容玉在北狄可能面临的危险,宇文渊就觉得胸口发闷,那种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他用力攥紧了香囊,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个远在千里之外、肆意妄为的身影。
“慕容玉……”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咬牙切齿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你最好给本王全须全尾地回来!否则……”
否则怎样?他也不知道。
北狄王庭,慕容汐正对着一件新送来的、华丽得有些过分的北狄骑射服发愁。乌维不知抽了什么风,非要带她参加明日王庭的骑射大会,美其名曰“让众人见识一下本王看中的人”。
“主人,这衣服……也太扎眼了吧?”暗桩侍女看着那缀满宝石和羽毛的服饰,嘴角微抽。这穿出去,简直是活靶子。
慕容汐扶额:“乌维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得了个‘宝贝’。”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衣服比划了一下,“算了,扎眼就扎眼吧,说不定更方便我们行事。”
她对着铜镜,开始易容。这次需要更加精致,既要符合“阿茹娜”日渐受宠的身份,又不能太过美艳引人怀疑(虽然乌维似乎就吃“纯真中带点野性”这一套)。她仔细调整着肤色,加深眼窝,点上几颗小雀斑,最后戴上一顶编着彩珠和羽毛的华丽头饰。
“嗯,不错,像个被宠坏了的、有点小漂亮的边地姑娘。”慕容汐对着镜子眨了眨眼,努力做出天真又带着点骄纵的表情。
侍女忍着笑:“主人,您这演技,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没办法,生活所迫啊。”慕容汐摊手,随即正色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按照您的吩咐,混合了少量幽昙花粉的‘助兴’香料,还有……这个。”侍女递过来一个极其小巧的、如同耳珰般的银饰,“里面是您要的‘幻影散’,无色无味,吸入少许便能让人产生短暂的幻觉,看到最想看到的人或事。剂量很小,只会维持片刻。”
慕容汐接过,小心地藏在发髻深处。“希望乌维小王爷,明天最想看到的,是他爹左贤王的机密书房路线图。”她狡黠一笑,像只准备恶作剧的小狐狸。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明日骑射大会开场。
慕容汐走到窗边,望向南方。算算时日,那个香囊里的“小惊喜”,应该已经被宇文渊发现了吧?不知道那位傲娇的王爷,此刻是不是正对着香囊跳脚,一边骂她“狡诈”,一边又不得不按照她给的线索去布置?
想到宇文渊可能出现的别扭样子,慕容汐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王爷啊王爷,你可要加油哦。”她对着夜空举了举并不存在的酒杯,眉眼弯弯,“等我这边搞定,回去再好好‘感谢’你这段日子的‘挂念’。”
嗯,至于怎么“感谢”……她得好好想想。是再送他一个需要破解的香囊呢?还是……直接以“玉公子”的身份,请他喝一杯“赔罪酒”?
想到宇文渊可能再次脸红心跳、语无伦次的模样,慕容汐就觉得,这北狄之行受的罪,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狩猎,还在继续。而猎物与猎手的身份,在某些人心里,早已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