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墨羽簪被宇文渊带回书房后,立刻交由逐风秘密查验。果然,在簪头黑曜石下方极其隐秘的夹层里,发现了一枚薄如蝉翼的金属片,而另一侧则确实了一枚金属片。原来这一根簪子两份相同的情报,避免了因簪子损坏而丢失信息。上面刻着的北狄文字经译官破解,竟是一串数字密文,疑似某种交易时间或地点的代号!
慕容玉果然知道!她不仅知道,还以这种方式将线索“送”到了他手上!她究竟是什么人?是北狄的同谋者故布疑阵,还是……另有所图的第三方?
宇文渊握着那枚冰冷的金属薄片,心绪复杂难言。慕容玉的形象在他心中愈发扑朔迷离,危险又诱人探究。而更让他心烦的是,每每想起那人为他簪发时近在咫尺的呼吸、镜中那双含笑的眼,以及那句低沉的“很好看”,他的心跳总会不争气地失序。
就在他试图理清这团乱麻时,宫中司礼监送来了中秋夜宴的帖子。如此盛宴,“苏瑶”作为太后近来颇为喜爱的晚辈,自然位列受邀名单之中。
中秋宫宴,规模远非往日小聚可比。宇文渊看着那华丽繁复的宫装图样和配套的、据说能累断脖子的赤金镶宝孔雀开屏头冠,只觉得眼前发黑。但皇命难违,他只能再次怀着赴死般的心情,将自己塞进那套行头里。
宴设太极殿前广场,华灯璀璨,笙歌鼎沸。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及其家眷按品级落座,场面宏大。
当“苏小姐”出现在宴会场时,依旧引来了不少注目。即便在众多盛装打扮的贵女中,他那过于出众的身高和那份挥之不去的冷峻气场,依旧让他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带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吸引力。
宇文渊尽量垂着眼,减少存在感,在宫人引导下落座。然而,他刚坐下,就感到一道熟悉的、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慕容汐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麒麟纹亲王常服(她不知从何处弄来的这身行头,更显尊贵逼人),墨发以玉冠高束,长身玉立,于灯火辉煌中更是俊美得令人移不开眼。她正与几位宗室亲王谈笑,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宇文渊这边,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弧度。
宇文渊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心中警铃大作。这家伙穿成这样想干什么?!
宴会进程过半,歌舞表演渐入高潮。这时,一队身着七彩霓裳、身姿曼妙的舞姬翩然入场,随着悠扬乐曲翩翩起舞,水袖翻飞,如梦似幻,正是闻名天下的《霓裳羽衣舞》。
众人都被这绝美舞姿吸引,赞叹不已。
慕容汐端着酒杯,缓步踱到宇文渊席案附近,似是欣赏歌舞,目光却落在宇文渊那身极其不适却不得不维持端庄的坐姿上,低声笑道:“小姐可知,这《霓裳羽衣舞》最难的并非舞步,而是那长达丈余的水袖掌控之力。需得腕力、腰力、心力合一,方能使袖如臂指,刚柔并济。”
宇文渊不想理她,但涉及到他熟悉的“力”的领域,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些舞姬的手腕动作。
慕容汐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继续道:“瞧那领舞,手腕翻转间,力道含而不露,既能挥袖成云,又能敛袖如雨。这等控制力,非十年苦功不可得。倒让在下想起……某种精妙的兵器手法。”她语气随意,最后几个字却微微加重。
宇文渊心中猛地一凛!兵器手法?!她又在暗示什么?难道这批舞姬也有问题?还是指武库司?
他立刻警惕地仔细观察那领舞,果然发现其手腕翻转发力方式,与军中某种软兵器的基础训练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绝非普通舞姬能达到的水平!
他正凝神思索,慕容汐却不知何时已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原本坐在此处的某位郡王恰好被皇帝叫去问话了),拿起宇文渊案上一块未曾动过的桂花糕,自然地递到他唇边,语气温柔得能溺死人:“小姐瞧得都入神了,晚膳未见你用多少,尝块糕点可好?”
那块精致的糕点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慕容玉的手指离他的唇瓣不过寸许!
宇文渊吓得猛地向后一仰,如同受惊的猫,脸颊瞬间爆红,压低声音怒道:“你做什么?!拿开!”
慕容汐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自己咬了一口糕点,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在下只是关心小姐。小姐这般反应,倒像是……在下要喂你毒药似的。”
宇文渊气得胸口起伏,却又无法发作,只能狠狠瞪着她。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大庭广众之下,竟敢如此……如此轻浮!
周围的宾客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投来暧昧了然的目光,低声窃笑。玉公子对苏小姐,真是体贴入微,情深意重啊!
宇文渊如坐针毡,只想立刻离席。
就在这时,场中乐曲进入高潮部分,舞姬们旋转的速度加快,水袖漫天飞舞,令人眼花缭乱。那领舞的一个疾旋,长长的水袖如同有了生命般,猛地向宾客席这边扫来!
目标直指宇文渊……旁边的慕容汐!
那水袖来势极快,边缘似乎还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劲风!
宇文渊瞳孔一缩,军中历练出的本能让他瞬间判断出——这一击绝非意外!蕴含着内力!
他想也不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疾扫而来的水袖末端!入手处一片滑腻冰凉的丝绸,却带着一股不小的冲击力,震得他虎口微微发麻!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护向了身旁的慕容汐前方!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领舞的舞姬显然没料到会被人徒手抓住水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手腕一抖,想要收回水袖。
宇文渊却死死攥住,目光冷厉地盯向她。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暗中较劲!
慕容汐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吓得”轻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一靠,一只手却“慌乱”地按在了宇文渊那只正护在她身前的手背上!
她的手心温热柔软,带着一丝微湿的汗意,紧紧地覆盖在宇文渊的手背之上。
宇文渊浑身猛地一僵!所有的注意力瞬间从那个可疑的舞姬转移到了手背上那突如其来的、紧密的触感!
慕容玉的手……正抓着他的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每一条纹路,感受到那微微颤抖的力道(装的!绝对是装的!),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热度……
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从两人相贴的肌肤处猛地窜起,如同野火般瞬间烧遍全身,直冲头顶!他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疯狂地鼓噪起来,撞得胸腔都在发疼!
那领舞的舞姬见一击不中,又被宇文渊冷厉的目光锁定,不敢再纠缠,手腕巧妙一旋,水袖如同游鱼般从宇文渊手中滑脱。她顺势一个旋转,掩饰了过去,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个意外。
周围的宾客大多只看到苏小姐“受惊”抓住了舞姬的水袖,并未察觉其中的凶险和暗涌,反而觉得这小小意外平添了几分趣味。
乐曲声停,一舞毕。舞姬们躬身退下。
场中响起热烈的掌声。
然而宇文渊却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那只依旧被慕容玉紧紧按住的手背上。那只手仿佛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滚烫、麻木,却又清晰地传递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和细微的颤动。
慕容汐似乎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缓缓松开了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和感激,声音低柔:“多谢小姐……出手相护。”她的指尖在离开前,仿佛无意地、极轻地在他手背上挠了一下。
如同羽毛划过,又如同微弱的电流窜过!
宇文渊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藏到袖中,指尖蜷缩,整个人都僵硬了。脸颊、耳朵、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艳丽的绯红,几乎要冒出热气来!
“举、举手之劳。”他声音干涩发紧,根本不敢看慕容玉的眼睛。
慕容汐却看着他这副羞愤欲绝、连睫毛都在轻颤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她凑近些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气息拂过他红透的耳廓:“小姐方才……好身手。反应之快,力道之稳,令人惊叹。倒不像深闺弱质,反倒像是……练家子?”
宇文渊的心脏猛地一沉!【果然!她又在试探!】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慕容玉那双含笑的、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心中警铃狂响,强作镇定道:“公子说笑了!不过是情急之下胡乱一抓罢了!我、我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他再也无法待下去,猛地站起身,也顾不得礼仪,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宴席现场,连背影都透着仓惶和狼狈。
慕容汐没有追。她慢条斯理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掠过自己刚才握住宇文渊手背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回味那短暂的触感。
“王爷,”她无声地勾起唇角,“您这‘护花’的力道,可真是……非同凡响。”
“只是不知,您这掌心烙下的温度,何时才能消退呢?”
看来,下次得找个更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见他才行。
比如……商讨一下,如何彻查那支有着“北地风情”的舞姬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