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春夜还裹着料峭的寒,东子家平房的窗户被穿堂风掀起一角,漏进些星子似的冷光。东子爸妈由于疲劳沉沉睡去,连东子小被子滑到腰际都没察觉。
后半夜刚过子时,炕头忽然传来“咔、咔”的轻响,像谁在暗处嚼晒干的黄豆,又带着点骨头相撞的脆生。东子妈猛地醒了,推了推身旁的男人:“小民,你听……是不是进耗子了?
男人迷迷糊糊摸向墙根的灯绳,黄胶线在指尖滑了两下才拽亮。昏黄的灯泡刚跳出光晕,东子妈已经伸过手,想把儿子往怀里揽——可指尖刚碰到东子后脑勺,就黏上了一片温热的湿滑。她起初以为是孩子流的口水,还下意识蹭了蹭,直到灯光漫过东子的小枕头,她的呼吸瞬间卡在喉咙里。
东子的后脑勺上,正蹲着一只跟野猫差不多大的黄皮子。油亮的黄毛沾着点暗红,前爪按在东子的天灵盖上,脑袋一点一点,“咔”的一声,竟是在啃咬孩子的脑瓜骨!东子却像没知觉似的,小胸脯还在平稳起伏,连一声哭啼都没有。
“妈呀!”东子妈这声尖叫刺破了夜,震得灯泡都晃了晃。东子爸也被吓了一跳。黄皮子也被这声叫惊得顿了顿,抬起头时,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东子妈,那眼神里没有怯,反倒掺着点哀怨的得意,像在炫耀什么战利品。没等东子爸反应过来,它身子一拧,就从炕沿窜到地上,顺着门缝溜进了黑夜里,连点风声都没留下。
“孩子!我的孩子!”东子妈瘫在炕上,声音都变了调。此时东子爸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东子的后脑勺缺了一块,露着粉红色的肉,隐约能看见里面糊状的东西,是脑浆。夫妻二人连鞋都没穿好,东子爸用棉袄裹紧孩子,抱着就往医院跑,东子妈跟在后面,眼泪混着夜风往嘴里灌,连哭都忘了怎么出声。
医院急诊室的灯亮得刺眼,值班大夫看见东子头上的伤,皱着眉问:“这孩子是被什么东西伤的?”
“黄……黄皮子磕的!”东子爸喘着粗气,话一出口,屋里候诊的人都抬起头,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有人还偷偷撇了撇嘴,像是觉得他在说胡话。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儿科的李大夫。她当时是东子的接生大夫,还记得这孩子生下来时先天心脏病,被断言活不过满月,如今听说这孩子不仅活了一年,还遭了这种怪事,特意从家里赶了过来。她先看了眼东子的伤口,又嘱咐同事刘大夫:“这孩子情况特殊,务必尽力。”说完,她把东子爸拉到走廊尽头,声音压得低了些:“孩子现在心脏怎么样?当初那毛病没再犯?”
东子爸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茫然:“我也不懂啥是心脏病,就瞅着他不紫嘴了,跟别的娃没啥不一样。”
李大夫点点头,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听诊器,轻轻放在东子胸口。起初她的眉头还皱着,听了片刻,眼神突然变了,嘴里喃喃道:“奇怪……心跳很正常,一点杂音都没有,这不可能啊。”她又看向东子爸:“你说黄鼠狼磕他脑瓜骨,他当时就没哭?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哭!”东子爸说得肯定,“就跟睡着了似的,啥动静都没有。”
李大夫盯着病床上的东子,孩子依旧睡得安详,小脸红扑扑的,若不是头上缠着渗血的纱布,根本看不出遭了这么大的罪。她沉默了半晌,才凑近东子爸,声音压得更低:“我从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种情况……要不,你还是找个懂行的,看看外病吧。”
而此时的东子,正陷在一片漆黑的梦里。他没变成三岁的孩童,仍是那个身着白衫的澄渊童子,站在一片没有日月的山林里,脚下的落叶踩上去没有声音。对面,一只黄皮子人身的怪物,立在一块青石上,比现实里大了好几倍,爪子里竟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九龙刀,刀身上刻着的龙纹像活过来似的,在黑暗里闪着微光。
“你这娃娃,挡了我的路。”黄皮子开口说话,声音又尖又细,像用指甲刮过木头,“今日便取你头骨,助我修行!”
话音刚落,它纵身一跃,九龙刀直劈向澄渊童子的头顶。童子急忙抽出腰间的玉笛格挡,“当”的一声,玉笛被刀气震得嗡嗡作响,他只觉得手臂发麻,连退了三步才站稳。这黄皮子的道行竟比他想的深得多,每一刀劈来,都带着股腥风,刀光裹着黑气,将童子的退路一点点逼仄。
又一刀劈来,童子躲闪不及,只能偏过头,九龙刀擦着他的太阳穴划过,“嗤”的一声,额角顿时流出鲜血。他刚想反击,黄皮子却趁机上前,刀身一拧,直刺他的胸口——就在这时,黑暗里突然亮起一道白光,一个黑衣白发的老者踏空而来,手中宝剑出鞘,“嗖”的一声,剑尖直刺黄皮子的右肩。
黄皮子惨叫一声,肩膀顿时流出黑血,它看了眼老者,又看了眼童子,眼神里满是不甘,却不敢再恋战,捂着伤口,化作一道黄影,消失在山林深处。
老者走到童子身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按在他流血的额角。一股暖意顺着指尖传过来,伤口的疼痛瞬间消失。童子刚想开口道谢,却听见耳边传来妈妈的哭声,他猛地睁开眼,正好对上东子妈通红的眼睛。
“娃!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东子妈一把抱住他,声音里满是哽咽。东子眨了眨眼,脑子里还残留着梦里的画面——那把九龙刀,还有老者的白发,像一场没做完的梦,却又真实得让他想伸手去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