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东子六岁这年,开春时,妈妈咬着牙从镇上鸡场花一百五十块钱买了一百只小鸡仔。毛茸茸的一团团,黄的、白的、花的,刚到家时怯生生躲在纸箱里,过了两天就敢在院里撒欢,“叽叽喳喳”叫得热闹,东子每天放学就蹲在鸡窝旁看,数着它们一天一个样地长,没多久就养得油光水滑,每只都快有一斤重,扑棱起翅膀来能掀起一阵小风。
这天半夜,子时刚过,院里突然传来一阵鸡的惨叫,不是平时争食的聒噪,是那种临死前的尖叫,“嘎——嘎——”地划破夜空,听得人头皮发麻。妈妈猛地从炕上坐起来,推了推身边的爸爸,他爸鸡咋了?”
爸爸抄起墙根的镰刀就往外冲,妈妈把东子往被窝里按:“东子别动,艳雪看着你弟弟,妈跟你爸去看看!”可东子也醒了,揉着眼睛要跟,刚到院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哇”地哭出来——鸡窝的木栅栏被撞开个豁口,二十多只小鸡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脖子上都有个血窟窿,有的还在抽搐,没断气的扑棱着翅膀,却再也站不起来。
“这是啥东西干的?”爸气得浑身发抖,举着扁担在院里转圈,月光下,墙头上隐约有个黄乎乎的影子一闪,没了踪迹。
接下来的三天,成了东子家的噩梦。
第二天夜里,又死了三十多只,都是被咬断脖子,身上没少一块肉,像是故意虐杀。第三天夜里,鸡叫得更惨,等爹冲出去时,鸡窝里只剩下十几只吓得缩成一团的小鸡,抖得像筛糠。到第四夜里,妈妈把最后十几只小鸡盖上土筐吊在了,房梁上心想这回黄皮子应该够不到了。可最后的十只也没逃过,鸡窝彻底空了,只剩下满地鸡毛和血污,风一吹,鸡毛打着旋风,看得人心里发堵。
一百只小鸡,三夜就没了,东子站在空荡荡的鸡窝前,小脸煞白,眼泪啪嗒啪嗒掉,突然“嗷”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那些小鸡是他每天喂米、摸毛看着长大的,如今却成了这样,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怎么哄都止不住。
更吓人的是,从鸡开始死的那天起,东子就变得不对劲了。
白天还好,可一到傍晚,他就缩在妈妈怀里不敢抬头,说院里站着好多“人”,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浑身是血,就那么直勾勾地瞅着他。妈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有空荡荡的院子和风吹动的篱笆,可东子说得有鼻子有眼:“那个穿蓝布褂子的爷爷,还冲我笑呢……”
到了夜里,东子更是不敢闭眼,一躺下就说看见(鬼魂)在房梁上飘,有的披头散发,有的拖着锁链,“哗啦哗啦”响。他吓得用被子蒙住头,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嘴里不停喊:“别过来!别过来!”
妈妈的心揪成了一团,抱着我整夜整夜地熬,眼睛熬得通红。她自己也开始撞邪——白天在院里洗衣服,院门关得好好的,突然“吱嘎”一声自己开了,风灌进来,吹得洗衣盆里的水打旋,她抬头一看,竟看见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早逝的东子姥姥,穿着那件藏蓝色的斜襟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正对着她笑。
“妈”,她吓得手里的棒槌“哐当”掉在盆里,再揉眼时,门口啥也没有,只有风卷起的几片落叶。
更怪的是东子。他本来就爱自言自语,这阵子更是经常对着空气唠嗑,有时候坐在炕沿上,小手比划着,奶声奶气地说:“姥姥,你看我画的小鸡,好看不?”“姥姥,你别站在窗户那儿,妈妈说会着凉……”
有一次,妈妈听见他对着墙角说:“姥姥,那个黄乎乎的东西又来院里了,它瞪我呢……”东子妈顺着他的话一看,墙角只有个旧米缸,可她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东子说的,不就是那只咬死小鸡的黄皮子吗?
她再也撑不住了,抱着东子就往舅爷家跑,路上腿都在抖:“舅!你快救救东子!这日子没法过了!小鸡全死了,东子天天看见那些东西,还跟他姥姥说话……这是咋了啊?”
舅爷正在编筐,见她脸色惨白,东子眼神发直,一摸东子的额头,冰凉一片,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是那三太爷不乐意了,召了些孤魂野鬼来闹,想逼你们立堂口呢。”
他放下筐,从屋里翻出个红布包,往东子怀里一塞:“别怕,有舅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