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在峨眉山巅积聚了数月,终于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被彻底打破。
急促而洪亮的钟声震荡山谷,连绵九响,是最高级别的召集令。所有弟子,无论正在做什么,皆放下手中事务,以最快速度奔赴前殿广场。
丁敏君正在讯房核对最后一批关于西域路线的舆图,闻声动作一顿,随即迅速将几份关键情报贴身收好,整理了一下衣袍,面色平静地向外走去。该来的,终究来了。
广场上,黑压压站满了数百名峨眉弟子,人人劲装佩剑,神色肃穆。高台之上,灭绝师太傲然而立,她今日未着道袍,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更显身形瘦削挺拔,目光如电,扫视台下,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她身旁的香案上,供奉着那柄威震天下的倚天剑,剑未出鞘,却已寒光隐隐,令人不敢逼视。
静玄、贝锦仪等核心弟子立于台前两侧,丁敏君排众而出,站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敬畏,有依赖,也有审视。经过这数月的经营与展露实力,她已是峨眉派年轻一代毋庸置疑的领袖人物之一。
灭绝师太见人已到齐,上前一步,声音灌注内力,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峨眉弟子听令!”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魔教妖人,为祸世间,残害生灵,恶贯满盈!今少林、武当发出英雄帖,邀我天下正道,共聚西域,围攻魔教总坛光明顶,誓要犁庭扫穴,铲除奸邪,还江湖一个朗朗乾坤!”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悲壮与激昂:“我峨眉派,自郭襄祖师创派以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历代先辈,侠骨丹心,碧血长存!今日,便是尔等继承先辈遗志,斩妖除魔,扬我峨眉威名之时!”
“锵啷”一声,倚天剑骤然出鞘半尺,冰冷的剑光映照着灭绝师太坚毅而冷酷的面容:“此去光明顶,凡我峨眉弟子,当奋勇争先,遇魔杀魔,遇妖斩妖!若有临阵退缩、勾结妖邪者,犹如此案!”
话音未落,她并指如剑,凌空一划,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破空而出,“咔嚓”一声,将香案一角整齐削落!木屑纷飞,震慑人心!
“谨遵师命!斩妖除魔,扬我峨眉!”以静玄、丁敏君为首,所有峨眉弟子齐声高呼,声震云霄,一股惨烈的杀气弥漫开来。
丁敏君随着众人呼喊,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清明。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正邪之战,更是灭绝师太个人执念的宣泄,是无数生命即将凋零的开端。
誓师完毕,队伍即刻开拔。灭绝师太一马当先,静玄、贝锦仪等紧随其后。丁敏君被任命为前队执事,负责协调先锋弟子,探查前路,责任重大。
她看了一眼人群中神色既紧张又带着一丝兴奋的周芷若,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分配给自己的二十余名精锐弟子,其中不乏当初跟随赵灵珠与她作对之人,此刻在她目光注视下,皆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前队听令,出发!”丁敏君声音清冷,没有多余废话,率先向山下走去。队伍立刻行动起来,井然有序。
峨眉派倾巢而出,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沿着崎岖山路,如同一条灰色的巨蟒,向着西域方向迤逦而行。一路上,不断有消息传来,其他各派也已动身,将在指定地点汇合。
丁敏君尽职尽责地履行着前队执事的职责,派出斥候,探查路径,规避可能的险地,处理一些不开眼的毛贼骚扰。她行事果决,判断精准,几次提前发现潜在危险,使得队伍免于损失,渐渐赢得了前队弟子发自内心的信服。
她利用职务之便,将精神力感知运用到极致,时刻警惕着周围环境。同时,她也在暗中观察着整个队伍的状态。灭绝师太杀意坚决,督促甚严;静玄稳重,顾全大局;贝锦仪等老一辈弟子大多同仇敌忾;而年轻弟子们,则多是兴奋中夹杂着对未知战斗的恐惧。
周芷若紧紧跟在丁敏君身侧不远,努力模仿着她的沉稳,但紧握着剑柄的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丁敏君偶尔会投去一瞥,或是一个眼神,周芷若便会立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越是靠近西域,气氛便越发紧张。沿途已能看到不少激战过的痕迹,废弃的村落,路边的孤坟,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日,队伍行至一处名为“黑风峡”的险要之地。两侧山崖陡峭,中间一条狭窄通道,怪石嶙峋,地势极为险恶。
丁敏君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她凝神感知,精神力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前蔓延。峡谷深处,隐隐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以及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有埋伏。”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后弟子耳中。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纷纷握紧了兵刃。
“师姐,怎么办?绕路吗?”一名弟子问道。
丁敏君目光扫过两侧光秃秃的、难以攀爬的山崖,摇了摇头:“绕路至少耽搁两日。对方既在此设伏,必是算准了我们的路线。”
她略一沉吟,下令道:“结四象剑阵,缓速前进。听我号令,随时准备应变。”
四象剑阵是峨眉派应对群战或险境的合击阵法,攻守兼备。前队弟子立刻依令变阵,四人一组,气息相连,小心翼翼地踏入峡谷。
丁敏君走在最前,精神力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前方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岩石。
行至峡谷中段,异变陡生!
“咻咻咻!”
无数淬毒的弩箭如同飞蝗般从两侧山崖的缝隙中激射而出!与此同时,数十名穿着杂色衣衫、面目凶悍的汉子从岩石后跃出,手持各种奇门兵刃,嚎叫着扑杀下来!看其武功路数,并非明教正规人马,更像是西域一带啸聚的马匪或者被魔教招揽的旁门左道。
“御!”丁敏君厉喝一声。
峨眉弟子们早已准备,剑阵运转,剑光霍霍,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将大部分弩箭格挡开来。但仍有两三名弟子反应稍慢,被弩箭擦伤,伤口立刻泛起乌黑,显然箭上喂有剧毒!
“救人!其他人,随我杀!”丁敏君眼神一冷,身形如鬼魅般掠出,竟是不闪不避,直接冲入了匪徒最密集之处!
她手中青锋剑化作一道惊鸿,剑法不再是平日里演练的峨眉正统,而是带上了无名功法催谷下的狠辣与诡谲,速度、力量骤然提升!剑光过处,血花迸溅,惨叫声不绝于耳!她每一剑都直奔要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如同高效的杀戮机器。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仿佛能预知敌人的攻击,往往在对方兵刃及体前便已闪避或格挡,同时她的反击总是出现在敌人最难受、最无法防御的角度。这是精神力提升后带来的恐怖战斗直感!
一名匪首见丁敏君勇不可当,狞笑着从侧面偷袭,手中一对判官笔直点她后心要穴。丁敏君仿佛背后长眼,看也不看,反手一剑撩出,后发先至,剑尖精准地点在判官笔的发力点上,“叮”的一声将其荡开,同时左掌悄无声息地印在对方胸口。
“噗!”那匪首如遭重锤,胸口塌陷,喷血倒飞出去,眼见不活了。
丁敏君看都没看尸体一眼,剑势不停,如同虎入羊群,所向披靡。跟在她身后的峨眉弟子见状,士气大振,剑阵运转更加流畅,将剩余的匪徒杀得节节败退。
周芷若也在奋力搏杀,她的剑法已得丁敏君真传,狠辣精准,虽内力稍逊,但凭借精妙招式和对战机的把握,也接连刺倒了两名敌人。只是初次经历如此血腥厮杀,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紧紧跟在丁敏君侧翼,为她挡开来自死角的攻击。
战斗很快结束。数十名伏击者被尽数歼灭,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峨眉派这边,除了最初中箭的三人毒发身亡外,另有几人轻伤,可谓大胜。
丁敏君持剑立于尸骸之中,衣袂染血,神色却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比平日更冷了几分。她扫视战场,确认再无威胁。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就地掩埋同门。”她下达命令,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弟子们依言行事,看向丁敏君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崇拜。这位平日里沉静少言的大师姐,动起手来竟是如此可怕!
后续的主力队伍很快赶到,看到战场情况,灭绝师太难得地点了点头,对静玄道:“敏君临机决断,指挥若定,武功也大有精进,不错。”
静玄看着正在指挥若定的丁敏君,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经此一役,丁敏君“辣手仙姑”的名声,算是在这支远征的队伍中彻底立住了。无人再敢因她过往而心存轻视。
队伍稍作休整,继续前行。
丁敏君擦去剑上的血迹,还剑入鞘。她走到那三名中毒身亡的弟子遗体旁,默默看了一眼。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正邪之争,生命脆弱如草芥。
她抬起头,望向西方那仿佛没有尽头的路途,目光越过崇山峻岭,似乎已经看到了那座即将被鲜血染红的圣火雄峰。
光明顶,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