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军团的救援舰内部弥漫着消毒水、臭氧和隐约的血腥气混合的味道。金属舱壁冰冷，规律的引擎嗡鸣也无法完全掩盖从医疗区传来的压抑呻吟。光线是那种缺乏温度的、节能式的苍白，照在每个人疲惫而紧绷的脸上。
李奉笑蜷缩在靠舱壁的一个座椅里，史蒂夫那件过于宽大的外套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只露出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和一双安静观察的眼睛。100%的人类稳定性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感官清晰度，也放大了这具身体对疲惫、不适和环境压力的感知。肌肉因为之前的紧张和冲击而隐隐酸痛，胃部因饥饿而微微抽搐，寒冷则像细小的针，不断试探着皮肤的耐受度。
这些感觉……很糟糕，却又无比真实。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每一个属于“活着”的细节，哪怕是痛苦。
复仇者们分散在舱内各处，气氛沉凝。
托尼·斯塔克彻底卸下了破损的战甲，只穿着里面的纳米作战服，正对着一个弹出的光屏飞快地操作着，眉头紧锁。他在复盘柴达星的战斗数据，尤其是灭霸展现出的、那近乎无解的力量，以及……李奉笑从壶变成人那一瞬间无法解释的能量读数（或者说，能量真空）。偶尔，他会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角落里的李奉笑，那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个行走的未解之谜。
布鲁斯·班纳坐在托尼旁边，同样看着一份数据报告，但更多是在关注全球（乃至全宇宙）范围内因灭霸夺取力量宝石而引发的能量扰动和恐慌指数。他时不时推一下滑落的眼镜，脸上带着科学家式的忧虑和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浩克在最后时刻被灭霸轻易摔晕，这对他的自信心是巨大的打击。
索尔靠在舷窗边，抱着他的妙尔尼尔，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点缀着星光的黑暗。他那张通常充满张扬活力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罕见的阴霾。阿斯加德毁灭的伤痛尚未平复，如今又亲眼目睹了另一颗文明星球在绝对力量下的惨状，这让习惯了以力量解决问题的雷神，第一次对“力量”本身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莎伦·卡特坐在离李奉笑不远的地方，看似在闭目养神，但特工的本能让她保持着对周围环境，尤其是对李奉笑这个新出现的、极度不稳定因素的警惕。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配枪的枪套。
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则坐在靠近舱门的位置，身姿依旧挺拔，但眉眼间的疲惫难以掩饰。他面前也有一块小型光屏，上面流动着来自地球和各盟友的讯息，大多是关于各地骚动、恐慌情绪蔓延以及如何应对灭霸下一步行动的讨论。他是这个团队的基石，即使在最迷茫的时刻，也必须展现出冷静和决断。
李奉笑默默地看着他们。这些曾经只在银幕上出现的角色，如今是如此真实、如此……脆弱地呈现在她面前。他们有血有肉，会受伤，会疲惫，会恐惧，也会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勇气。这种真实感，远比任何电影特效都更具冲击力。
她知道他们此刻内心的波涛汹涌。失败的阴影，未来的不确定性，以及她这个突然出现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变量”。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而是为了……融入，为了取得那一点点宝贵的信任，为了能在未来的关键节点，有机会说出那些可能改变命运的话语。
她的目光落在舱内一个小型急救箱上。那是新星军团提供的标准配置，里面有一些基础的医疗用品。
她深吸一口气，扶着冰冷的舱壁，有些摇晃地站起身。
这个动作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托尼停下了操作，班纳抬起了头，索尔转过了视线，莎伦睁开了眼睛，连史蒂夫也从光屏上移开了目光。
李奉笑没有看他们，只是慢慢地走到急救箱前，打开。里面东西不多，但还算齐全：消毒喷雾，止血凝胶，绷带，止痛片，还有几支能量补充剂。
她先是拿起那几支能量补充剂，走到班纳面前，递给他一支。“班纳博士，你看起很累，需要补充点能量。”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班纳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和她手里那支小小的能量剂，有些手足无措地接了过来：“呃……谢谢。”
李奉笑又走到索尔面前，递给他一支。索尔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但还是接了过去，瓮声瓮气地道了句谢。
接着是莎伦，莎伦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默默接过。
然后是托尼。托尼抱着手臂，挑眉看着她，没有接。“我不需要这玩意儿，我的纳米服自带能量循环。”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傲慢，但眼神里的探究意味更浓了。
李奉笑没有强求，只是将剩下的一支放在他旁边的控制台上，轻声说：“备用总是好的。”
最后，她拿着最后一支，走到史蒂夫面前。
史蒂夫看着她，没有立刻接过，而是温和地问道：“你呢？你看起来更需要这个。”
李奉笑摇了摇头，露出一丝勉强的微笑：“我没事。刚才吃了点东西，好多了。”她将能量剂塞进史蒂夫手里，“你受伤了，而且……你需要保持清醒。”
史蒂夫看着手里那支小小的能量剂，又看了看李奉笑那双清澈却带着坚持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谢谢。”
做完这一切，李奉笑没有回到座位，而是拿起消毒喷雾和绷带，走到托尼旁边。托尼手臂上有一道不算深但还在渗血的划痕，是之前战斗中被碎片划伤的，他显然没当回事。
“斯塔克先生，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李奉笑说着，不等托尼反应，便小心翼翼地用消毒喷雾清理他伤口周围的污迹。
托尼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想躲开，但看着李奉笑那专注而轻柔的动作，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嘴里嘟囔着：“我说了没事，纳米粒子会自行修复……”
“感染了总归不好。”李奉笑头也不抬，熟练地用绷带进行包扎。她的动作算不上多么专业，但足够仔细和轻柔。作为曾经的历史系研究生，她参加过急救培训，没想到会在这里用上。
托尼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和略显苍白的侧脸，第一次没有用审视“异常现象”的目光看她，而是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情绪。这个女孩，刚刚经历了一场匪夷所思的“诞生”，自身难保，却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小伤小痛？
包扎完毕，李奉笑抬起头，对上托尼的目光，平静地说：“好了。注意别沾水。”
托尼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李奉笑收起剩下的医疗用品，放回急救箱，然后默默地开始整理舱内一些散落的、之前救援人员匆忙间留下的杂物——几个空的水瓶，揉成一团的能量棒包装纸，还有一件不知是谁遗落的、沾了灰尘的毯子。她将它们一一归位，或者扔进回收口。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明显的虚弱，但却异常地坚持和……自然。仿佛这只是她应该做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舱内一片寂静。
只有引擎的嗡鸣和李奉笑细微的脚步声、整理物品的窸窣声。
复仇者们看着她忙碌的、单薄的背影，眼神各异。
班纳博士喝下了那支能量剂，感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精神确实好了一些。他看着李奉笑，眼神中的戒备消散了不少，多了些温和。
索尔摆弄着手里的能量剂，似乎在研究这中庭的“小玩意儿”，但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李奉笑，雷神之锤上的电弧都似乎柔和了些许。
莎伦·卡特依旧沉默，但握着枪套的手指放松了一些。
史蒂夫·罗杰斯看着李奉笑，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了然和……赞赏。他明白了她的用意。这不是讨好，也不是示弱。这是一种姿态，一种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宣告：我是你们中的一员，我可以分担，哪怕只是最微末的事情。
托尼·斯塔克靠在椅背上，看着光屏上依旧无解的数据，又看了看那个正在弯腰捡起一张废纸的女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叹了口气，低声对旁边的班纳说：“好吧，我承认，她这‘普通人’当得……还挺称职。”
班纳笑了笑，没说话。
当李奉笑终于做完这些琐事，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喘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蜷缩起来，闭上眼睛，像是耗尽了力气。
但这一次，舱内的气氛已经悄然改变。
那种因为她诡异来历而产生的隔阂与紧绷，被一种微妙的、带着试探的接纳所取代。她依然是个谜，但至少，她表现出了愿意融入、愿意合作的姿态。在眼下这个强敌环伺、前途未卜的关头，任何一点团结和互助的迹象都显得弥足珍贵。
史蒂夫站起身，走到李奉笑旁边，将那条她刚才叠好的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李奉笑睁开眼，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休息一下吧。”史蒂夫的声音温和而有力，“路还很长。”
李奉笑看着他那双充满理解和鼓励的蓝色眼睛，鼻尖莫名一酸。她用力点了点头，拉紧毯子，将半张脸埋进带着史蒂夫气息的外套领口里。
安全感。一种久违的、属于人类社群的安全感，缓缓包裹了她。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灭霸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她那些关于“剧本”的知识，能否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还是未知数。
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拥有了一个暂时的落脚点，一群虽然充满疑虑却本质善良的同伴，以及一个……以李奉笑之名，去面对、去抗争的机会。
飞船在寂静中航行，驶向未知的中转站。
李奉笑在疲惫和安心交织的感觉中，沉沉睡去。
这一次，她的梦里不再有冰冷的金属囚笼和混乱的能量乱流。
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需要她用双脚去丈量的、真实而残酷的世界。
而她，
已经做好了，
踏上征程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