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蹲下身,却没有立刻去捡。
他的视线在手套周围的雪地上逡巡,那里的脚印杂乱无章,深一块浅一块,大的小的混在一起,像是有一群人在这里踩踏过。
太刻意了。
就像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这里的痕迹。
周野站起身,没有顺着脚印的方向看,反而转向了身后那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雪地。
那里的雪面异常平整,与周围被风吹出的自然纹理格格不入。在昏暗的光线下,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端倪。
可周野从小就在这山里混,什么痕迹是人留下的,什么痕迹是野兽踩的,什么又是风雪的杰作,他闭着眼睛都能分清。
这片雪,被人小心地抹平过。
“媳妇儿,走这边。”周野一把拉住苏沐禾,指向那片被伪装过的雪地,“这个方向应该是故意诱导我们的。”
苏沐禾的脑子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但她无条件地相信周野的判断。
她反手握紧周野的大手,任由他拉着自己,朝着那片看似无路的方向走去。
周野牵着苏沐禾,每一步都踩得极深,他要用自己的脚印,为身后可能跟上来的爹和大哥他们,开辟出一条清晰的道路。
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走了约莫十分钟。
周围的树木愈发密集,光线也更加晦暗,几乎要看不清前路。
苏沐禾的心沉到了谷底,每多耗费一分钟,孩子们就多一分危险。
就在这时,她的脚尖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低头,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看到一个缠着红色碎布条的小东西半埋在雪里。
她猛地挣开周野的手,扑过去跪在雪地里,用冻得通红的手指将那东西刨了出来。
是一根用碎布条扎成的头绳。
“是二丫的头绳,这是我用碎布做的。”苏沐禾的嗓子发紧,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前几天她做衣服剩下一些好看的布头,就顺手给大丫二丫一人做了一个。
这东西出现在这里,说明周野的判断是对的!
他们走在正确的路上!
“看来方向没错了。”周野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凝重。
对方如此处心积虑地掩盖踪迹,甚至布下疑阵,显然不是一般的拐子。
他抬头看了看愈发幽深的前路,又看了看身旁冻得嘴唇发紫、却还在强撑的苏沐禾。
不能再带着她往前了。
前面的路只会更危险,对方手里有人质,万一动起手来,他根本分不出心神来照顾她。
“媳妇儿,你在这里给他们留个记号,我去救人。”周野做出决定。
苏沐禾猛地抬头看他。
“不行!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
“听话。”周野的口吻不容置喙,他捧住苏沐禾冰冷的脸颊,用拇指用力摩挲着,“你在这里,就是帮我最大的忙。爹和大哥他们带着人肯定在后面了,你得给他们指路。我一个人行动快,目标也小,更容易把孩子救出来。”
苏沐禾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周野虽然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运气好得逆天,但人贩子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万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她不敢想。
可是,周野说得对。她跟上去,只会成为他的拖累。
而且,必须有人留下来,为后续的救援力量指明方向。
“周野,”苏沐禾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你先确定好位置,没有把握不要乱上,知道吗?”
她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叮嘱:“找到人,想办法先拖住,等爹他们带人来了,我们再一起上。你绝对不能一个人逞英雄!”
“好。”周野郑重地点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吻,“等我回来。”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便如一支离弦的箭,身影迅速没入了前方的黑暗山林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苏沐禾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冷风裹着雪粒子刮在脸上,刀割一样疼。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一直站着。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鲜艳的红色围巾。
没有丝毫犹豫,她解下围巾,找到线头,开始一圈一圈地往外扯线。
红色的毛线在苍白的雪地里格外醒目。
她将长长的毛线扯成一截一截,沿着他们来时的路线,每隔几棵树,就将一截红线紧紧地绑在树干上。
这样,爸妈他们带着人过来,只要看到这些红线,就能准确地找到方向了。
她的手指早已冻得僵硬麻木,连打个结都变得无比困难,但她不敢停,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绑了十几棵树,留下了一段清晰的路标后,苏沐禾直起身,望向周野离开的方向。
不行,她不能在这里干等着。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就算帮不上大忙,至少也能在关键时刻喊一嗓子,吸引一下对方的注意力。
她将剩下的半条围巾重新围好,握紧了口袋里那把用来防身的剪刀,毅然决然地朝着周野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
深山之中,一间破败不堪的小木屋里。
二虎和二丫被麻绳结结实实地捆着,嘴里塞着破布,并排靠在冰冷的墙角。
二丫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眼泪还在无声地往下掉。二虎则瞪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木屋那扇破旧的门,小小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门外,寒风呼啸。
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搓着手,对着火堆哈着白气。
“婶儿,这屋里两个娃娃穿得这么好?你确定是别人卖我们的?”壮汉回头,看向蹲在火堆另一边的一个干瘦老婆子。
那两个孩子,身上穿的棉袄棉裤都是簇新的,脚上的棉鞋也干干净净,一看就不是穷人家的孩子。
这样的人家,怎么会舍得卖孩子?
“你还不相信婶儿啊?”老婆子撩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在火光下闪着精明又贪婪的光,“就是别人卖的。”
她心里却在犯嘀咕。
做人贩子这么多年,都是她费尽心思去偷、去拐别人家的娃娃来卖钱。
这还是头一遭,有人主动找上门,花大价钱让他们把指定的小娃娃给拐走。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钱已经到手了,管他那么多呢。
反正他们明天一早就坐车离开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谁能找得到?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干了,只要钱到手,其他的都不重要。
壮汉还是觉得不踏实。
“这大雪封山,万一他们家里人找过来……”
“怕什么!”老婆子不耐烦地打断他,“这山这么大,雪又下了一天一夜,什么脚印都盖住了!等他们找到这里,我们早跑没影了!”
虽然这么说,但老婆子心里也有些发毛。
这鬼天气,实在太冷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别烤了,趁着天还没全黑,我们换个地方。这破屋子四处漏风,待一晚上非得冻死不可。”
壮汉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成,我去带上。这大雪天的,赶紧离开这里,找个能落脚的地儿才是正经。”
他说着,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大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