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新建成的小学门口人头攒动。
四个大队的社员和知青们把不大的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期待。
新建的红砖瓦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崭新,这里将决定他们中一部分人的命运。
报名语文和数学老师的人最多,乌泱泱地挤在一个大教室里,气氛凝重得像要上战场。
相比之下,音乐兼美术老师的考场就冷清多了。
连苏沐禾在内,总共也就十来个人,稀稀拉拉地坐在一个专门布置出来的音乐教室里。
教室正前方,摆着一架崭新的老式钢琴,琴漆在阳光下泛着光。
负责监考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干部,姓李,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工装,梳着齐耳短发,看起来十分干练。
李干部清了清嗓子,环视了一圈面前这些紧张的考生。
“各位同志,欢迎大家来参加我们的小学教师选拔。”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们这次招聘的是音乐和美术老师,需要的是综合性人才。所以,考核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美术功底。题目很简单,画一画我们美丽的家乡。可以画田野,可以画山川,也可以画咱们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时间,一个小时。”
李干部宣布完规则,便有人从后面分发画纸和画板。
大部分人都准备充分,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了专业的素描铅笔,甚至还有人带了水彩颜料。
所有人都开始埋头构思,教室里只剩下铅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苏沐禾没有急着动笔。
她只是拿出一支最普通的铅笔,在手里转了转,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在画纸上勾勒起来。
她下笔很快,几乎没有停顿,流畅的线条在纸上延伸,不过十几分钟,一幅画的雏形就已经显现。
又过了几分钟,她放下了铅笔。
“面试官同志,我画好了,可以提前交卷吗?”
清脆的女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所有人都停下笔,惊讶地朝她看过来。
李干部也有些意外。
她走过去,看到苏沐禾面前那张几乎还很空白的画纸,神色严肃了起来。
这个女同志长得太漂亮了,漂亮得不像个乡下人,倒像是画报里走出来的。
李干部心里本能地生出一丝不喜,觉得这种漂亮姑娘大多是花架子,没什么真本事。
“这位女同志,考试是很严肃的事情。”李干部的口吻带上了一丝教导的意味,“虽然这个题目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困难,但你也要认真对待,这是对组织负责,也是对你自己负责。”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在糊弄。
苏沐禾也不争辩,只是把手里的画本递了过去。
“我真的画好了,不信您看。”
李干部狐疑地接过画本,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
画纸上,寥寥数笔,却勾勒出了一幅生动无比的田间景致。
弯弯的河水,河边的老柳树,远处连绵的青山,还有田埂上扛着锄头归家的社员背影。
没有复杂的色彩,只有简单的黑白灰,却把光影、远近、动静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河水仿佛在流动,那柳条仿佛在风中摇曳。
这哪里是画,这简直就是把外面的风景给复刻了进来!
李干部拿着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以为对方是糊弄,没想到是自己走了眼。
这画画的水平,别说当个小学美术老师,就是去县里的文化馆当画师都绰绰有余!
苏沐禾看到她的反应,笑了笑。
“不过,现在离交卷还有这么多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再画点别的。”
她的话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其他考生也顾不上自己画了,纷纷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只见苏沐禾重新坐好,拿起铅笔,对着面前的李干部,刷刷刷地又画了起来。
这一次,她的速度更快。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笔尖下。
十分钟后,她再次停笔。
一张生动传神的速写人像出现在画纸上。
画中人正是李干部,连她刚才说话时微微抿起的嘴角,和那一丝不悦的神态,都捕捉得惟妙惟肖。
“天哪!这也太像了吧!”
“我的乖乖,这是怎么画出来的?跟照相机拍的一样!”
“这还比什么啊,我们跟人家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的!”
所有考生都围了过来,看着那两幅画啧啧称奇,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考试。
李干部拿着自己的那张画像,心里更是翻江倒海。
她很清楚,这场美术考试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这个叫苏沐禾的女同志,水平完全是碾压式的。
但作为考官,她还是得维持纪律。
“咳咳!”她板起脸,“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遵守考场纪律!没画完的赶紧画!”
考生们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开,只是再拿起笔,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的感觉了。
美术考核结束,很快进入了第二轮音乐考核。
因为人少,就按抽签顺序一个个来。
苏沐禾抽到了最后一个。
她也不急,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听着前面的人表演。
第一个上场的男知青,选了首革命歌曲,结果一开口就跑调跑到天边去了。
第二个女同志倒是嗓子不错,可惜一说到弹钢琴,就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会。
李干部无奈地摇了摇头。
乡下地方,师资力量薄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终于,轮到一个看起来文静秀气的女同志,她选了一首《东方红》,不仅唱得字正腔圆,还能在钢琴上磕磕绊绊地把主旋律弹出来。
虽然不是很流畅,中间还错了好几个音,但这已经是目前为止表现最好的一个了。
李干部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记下了这个女同志的名字。
“下一个,苏沐禾。”
李干部念出这个名字,抬起头,正好对上苏沐禾平静的视线。
又是她。
不知道这个美术功底惊人的女同志,音乐方面怎么样。
要是也可以的话,那这个名额,就非她莫属了。
教室外,周野靠在墙上,心里有些没底。
他只见过自家媳妇儿画画,还真没听她正经唱过歌,更别提弹那个洋玩意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