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跟着父亲从公社回来时,暮色已悄然降临。
他手里提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刚踏进院门,就瞧见苏沐禾坐在屋檐下的小凳上,手里拿着本子写写画画,嘴角还噙着一抹藏不住的笑意,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
“媳妇儿,什么事这么开心?”
周野放下东西,凑过去,声音里带着劳作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看到她时的温柔。
“周野!你回来啦!”苏沐禾闻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她兴奋地站起来,分享她的喜悦,“我今天谈成了一笔生意!就是李婶子家闺女周莲花的嫁衣,她自己备料,我收十块钱加工费!”
十块钱在这时候,可不是小数目,足够让一个小家庭宽裕好些天。
周野看着她神采飞扬的小脸,心里比自己打了头野猪还高兴,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毫不吝啬地夸奖:“我媳妇儿真棒!” 随即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期待问:“那……我媳妇儿的嫁衣,打算什么时候做?”
“我的嫁衣?”苏沐禾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领证是领了,但她没听公婆说过啥时候办婚礼酒席啊?对她而言,形式并不重要,有个安稳的落脚处已是万幸。
“爸妈商量好了,下个月初一,给咱们办酒席。”
周野看着她,眼神温暖而坚定,他要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仪式。
“下月初一?那不就只剩十天了?”苏沐禾算了算时间。
“嗯,十天。来得及吗?”周野有些担心时间紧,会累着她。
“做工倒是来得及,”苏沐禾微微蹙眉,说出了她的顾虑,“只是供销社那些布料的颜色和花样,实在有点……一言难尽。”
她想在自己最重要的日子里,穿得称心些。
周野听了,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早有准备”的笑容。他转身提起那个最大的袋子,在苏沐禾面前打开:“媳妇儿,你看看这些布,合不合你用?”
袋子里赫然是叠放整齐的各色布料!有厚实的卡其布,柔软的棉布,甚至还有几块颜色清雅、带着小巧碎花的布料,旁边还放着一包雪白的棉花!
苏沐禾又惊又喜,拿起一块碎花布摸了又摸:“周野,你上哪儿弄来这么多好布?这碎花布供销社都少见!”
“我跟镇上皮鞋服装厂的主任有些交情,”周野解释道,语气带着点能为媳妇儿解决问题的自豪,“就托关系在他那里内部买了一些。你放心,来路正当。”
苏沐禾听着,脑海里灵光一闪,急忙抓住周野的胳膊追问:“服装厂?那他们是不是有很多裁剪下来的碎布头?就是边角料!”
“是有很多,堆积如山的,听说都是当垃圾处理的。你问这个干嘛?”周野有些不解。
“垃圾?”苏沐禾的眼睛瞬间迸发出发现宝藏的光芒,“周野!下次你找你那朋友说说,把那些碎布头都便宜处理给我?”
那些在别人眼里毫无用处的碎布,在她看来可是宝贝!可以做成五彩斑斓的头绳、精致的发夹、小巧的布艺装饰,甚至拼布书包……
这些东西成本极低,肯定有市场!
周野虽然不明白碎布能有多大用处,但看媳妇儿这么兴奋,毫不犹豫地点头:“成!我下次去就跟他说,反正他们也要扔,应该没问题。”
“太好了!周野,”苏沐禾仿佛已经看到了源源不断的创意和收入,她开心地踮起脚尖,拍了拍周野结实的肩膀,豪气干云地说:“你就等着吧!等我用这些碎布赚了大钱,以后我养你!”
“咳……”
周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豪言壮语”惊得呛了一下,古铜色的脸颊瞬间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连耳根都悄悄红了。
他被媳妇儿这句“我养你”说得心里又暖又窘,一个大男人,哪能让媳妇儿养?但这被媳妇儿护着的感觉……好像还不赖?
午后的日头依旧毒辣,金黄的麦浪在田间翻滚,空气里弥漫着庄稼成熟的气息和汗水的气味。
农忙时节,人人都像是上了发条,连喘口气都觉得奢侈。
周野仗着体力好、手脚麻利,比旁人早些做完了分配到的活计。
他抹了把汗,目光下意识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树下,苏沐禾正倚着树干打盹。草帽盖在脸上,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一段白皙的脖颈,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周野看着心疼,若不是农忙苏沐禾必须出来做做样子,她早就让苏沐禾在家里待着了。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拿开她脸上的草帽。
苏沐禾睫羽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带着笑意的眸子。
“吵醒你了?”
周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活儿干完了。我看天色还早,要不要……跟我去后山转转?说不定能抓只兔子,晚上给你加个餐。”
“抓兔子?”苏沐禾的困倦瞬间被新奇和兴奋取代。
她来自现代都市,对这种纯野趣的狩猎活动充满了好奇。“去!我去!”
她立刻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眼神亮晶晶的,像个准备去探险的孩子。
周野被她这急切的样子逗笑了,顺手将水壶递给她:“喝口水,咱们悄悄去,别声张。”
两人一前一后,避开还在田间劳作的人群,熟门熟路地绕进了后山。
山林里树木葱郁,瞬间将暑气隔绝在外,清凉了不少。周野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对地形极为熟悉。
他带着苏沐禾来到一处草木丰茂、隐约能看到野兽足迹的地方,开始耐心地给她讲解:“媳妇儿,你看,这种新鲜的粪便就是兔子留下的。找兔子,要看它们的‘路’,这些小道……”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如何寻找合适的下套位置,如何利用藤蔓和树枝制作简单的陷阱。
苏沐禾学得认真,也跃跃欲试。她看到旁边有一根韧性很好的细藤,想学着周野的样子把它扯下来,却低估了藤蔓的坚韧和边缘的粗糙。
“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左手食指被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鲜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怎么了?”周野闻声立刻转身,紧张地抓过她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看着那沁出的血珠,眉头拧紧,下意识就想把她的手指含进嘴里止血。
这是乡下人最常用的土法子。
“没事没事,就划了一下,小口子。”苏沐禾有些不好意思,想抽回手。
然而,就在这几滴鲜血滴落在脚下腐殖土上的一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周围的树林里,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信号召唤,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起初还很轻微,但很快就变得密集起来。
周野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立刻将苏沐禾护在身后,警惕地环顾四周。
下一刻,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只见旁边的灌木丛晃动,先是钻出一只肥硕的灰兔,它似乎完全不怕人,红宝石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沐禾……
或者说,是她脚下那片沾染了鲜血的土地。
紧接着,一大群野兔从灌木丛里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