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夏雨汐出院了。
那座宅子一如既往地空旷,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冷清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比医院消毒水,更令人窒息的冷。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沉甸甸的灰尘。
出人意料的是,冷泽榕的态度不像以往那样冰凉,似乎缓和了些。
在夏雨汐回来的几天后,他甚至主动开口。
“总闷在家里也不好,让小翠陪你出去透透气,看上什么就买。”
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仿佛只是提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夏雨汐闻声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双曾经盛满星子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沉寂的潭水,望不见底。
她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激动,也没有期待,甚至没有一丝疑虑,
就像是接到了一个早已习惯的,无关痛痒的命令。
第一次出门,阵仗依旧不小。
小翠紧紧跟着,前后左右散布着至少四名身着的便装,却难掩精悍的保镖。
他们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夏雨汐笼罩在中央。
她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阳光有些刺眼,周遭的热闹与她隔着一层透明的壁垒。
她只是沉默地走着,对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视若无睹。
仿佛出来的目地,只是为了呼吸一口不那么压抑的空气。
尽管这空气一直充满了监视的味道。
一周过去 ,日日如此。
她表现的安分守己,甚至可说是麻木不仁。
每天都是相似的路线,进出几家高奢店铺,却很少真正购买什么。
大部分时间,只是坐在咖啡馆的角落,看着窗外发呆,或者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行走。
监听她的通讯,没有任何异常。
跟踪她的行踪,没有任何可疑的回面。
她像一颗被抽掉了引线的炸弹,安静得让人乏味。
顶层办公室,冷泽榕听着保镖每日千篇一律的汇报,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
“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异常接触?”
“没有,先生,夏小姐只是散步,喝咖啡,很少说话,也没见任何人。”
冷泽榕靠向椅背,眉心微蹙。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她那副死气沉沉,逆来顺受的样子,不像有胆子搞小动作。
或许,那次流产和之前的争吵,真的把她彻底吓破胆了,学乖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轻蔑扭曲的满足感,掠过心头。
他几乎要相信,这只金丝雀终于认命了,再也扑腾不出他的手掌心。
然而,一周后的一个下午,变故突生。
那本是一个同样沉闷的午后。
夏雨汐在一家艺术画廊附近的咖啡厅坐了一会,起身去洗手间时。
在一个摆放着大型花束的拐角,她差点与一个匆匆走来的人撞个满怀。
“抱歉。”
她下意识地低声说,立刻侧身让开。
“雨汐?”
一个带着吃惊和不确定的温和男音响起。
夏雨汐闻声抬头,撞进一双关切的眼眸里。
——是沈知楠。
“沈先生。”
夏雨汐怔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目光快速扫过周围。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落入沈知楠的眼里,让他温和的眉头微微蹙起。
“还真的是你。”
沈知楠放缓了语速,目光落在她过分苍白消瘦的脸上,和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里,语气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你,还好吗?看起来脸色这么差。”
“我没事。”
夏雨汐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像羽毛,“谢谢关心。”
她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意外的遭遇。
“是不是冷泽榕对你不好,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
沈知楠看出了她的回避和紧张。
但他天性中的良善,让他无法对眼前这个明显状态极差的女人,视而不见。
他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有些圈子里的消息传得很快,我听说了一些,关于冷——。”
夏雨汐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瞬间冰凉,赶紧摇头,带着一丝惊慌。
“不,没有,我很好,真的,对不起,我得走了。”
她像是受惊的兔子,匆忙想要绕开他。
“雨汐!”
沈知楠下意识地伸手虚拦了一下,并非强迫,只是出于担心。
“你看起来真的需要帮助,至少,让我——。”
不远处的廊柱后,保镖手中的长焦镜头冷静地,连续按下了快门。
“咔嚓,咔嚓——。”
将夏雨汐与沈知楠伸手似要拉她,夏雨汐神色惊慌的画面,精准捕获。
几分钟后,这些精心挑选角度的照片。
已经躺在冷泽榕的手机屏幕上。
仅仅几分钟。
“砰。”
一声巨响,昂贵的手机,被狠狠砸在坚硬的红木桌上。
屏幕瞬间炸裂成蜘蛛网。
冷泽榕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
刚才那点可笑的“满足感”被彻底炸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狠狠扇了耳光的羞耻和滔天的暴怒。
果然!
果然!
这个贱人!
他所有安分守己,所有的死气沉沉,全部是装出来麻痹他的,才放松警惕几天?
一周,她就迫不及待地出来私会野男人了。
还是沈知楠,那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心理医生。
“备车!”
他对着空气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立刻,去把她给我抓回来!”
黑色的豪车如失控的钢铁侠。
一路咆哮着穿过街道,刺耳的刹车声停在画廊门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冷泽榕踹开车门,浑身裹挟着骇人的戾气,大步流星地冲进去。
目光如淬毒的刀子,瞬间就锁定了那个正试图摆脱沈知楠,脸色惨白如纸的身影。
他甚至没有看沈知楠一眼。
一把狠狠攥住夏雨汐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
夏雨汐痛呼一声。
脸上瞬间失去所有的血色,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僵硬。
“跟我回家。”
冷泽榕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冰凉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欲要毁灭一切的疯狂怒意。
他粗暴地拖着她,像拖着一件垃圾。
完全不顾她的踉跄和挣扎。
在沈知楠惊愕的目光,和周围人窃窃私语中,将她狠狠塞进车里。
车门“砰”的一声甩上,隔绝了外界。
车内空气凝固得像冰。
夏雨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手腕上的一圈清晰的红痕,仿佛是烙印。
她看着身边男人阴沉的侧脸,心脏沉入无底的深渊。
冷泽榕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从齿缝间逼出森冷的命令,对前排的司机。
“开快点。”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冰凉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