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落地窗斜射进来,在柚木地板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
四下里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过分的寂静,仿佛在织就一张温柔的网,几乎要蒙蔽她的眼睛。
夏雨汐望着搭在被单上的手,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些被恶徒追逐时,撕裂肺部的喘息。
坠崖时,连灵魂都要被甩出躯体的失重感。
还有被野兽逼到绝境时的战栗,都变得那么不真实,恍若是在隔世。
直到她无意识,蜷缩了一下手指。
“嘶——。”
指甲断裂处的神经突然的苏醒,尖锐的疼痛顺着指尖窜上了脊背。
那些结痂的伤口顿时活了过来。
像无数条蜈蚣在皮肤下游走着。
淤青在苍白的皮肤上,裂开了大片的暗影。
每一处,都像是在暗哑地嘶吼。
将血肉模糊的真相,夯进了她的骨髓里。
等身体好了,又该去哪儿呢?
——去找江瀚霖吗?
夏雨汐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那个男人确实救过她。
在那个冰冷的雨夜给过她片刻的温暖。
可她凭什么,再去打扰人家呢?
江瀚霖不欠她什么?
更何况——。
她甚至不确定,那个永远西装笔挺的男人,是否还愿意再多看她一眼,都还是个未知数。
还是——。
回冷泽榕那里?
她眼前浮现出那座金丝笼般的豪宅。
每一处华丽的装饰,都像在嘲笑她的天真。
不!
她再也不要一次次成为他的傀儡。
每次被他困在那里,都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宠物般,等待他的恩赐与施舍。
窗外,两位老人正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细碎的话语被风吹散在夜幕里。
阳光透过他们花白的发丝,在山风里轻轻晃动。
他们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刻着岁月的痕迹。
夏雨汐深吸一口气,一不小心牵动了肋骨的伤。
疼得她眼前有一瞬的发黑。
在两位老人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她的伤势渐渐痊愈。
开始学着,帮老人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天蒙蒙亮就去牛棚里挤奶,纤细的手指灵活的在牛乳间穿梭。
不知道的话,还以为她就出生在这里。
她看过几次老人操控着机器。
之后,她就逐渐操作起老旧的饲料机,将干草和谷物均匀地投喂给牛群。
山野间,清新的空气,让她的脸颊重新有了血色。
粗糙的劳作,反而让她的眼神愈发的清澈明亮。
两位老人,总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老婆婆会特意留一碗,最浓稠的牛奶给她。
老爷爷则悄悄,把最好的野果放在她的枕边。
简陋的木屋里,常常飘着几人的欢声笑语。
连窗台上的野花,都开得格外鲜艳。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在一个暮色的傍晚被无情的打破。
一辆沾满泥浆的黑色轿车,横冲直撞冲进院子。
粗暴地,碾过老人精心打理的花丛。
车门甩开的瞬间,就见一个身材高挑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满脸大胡子,眼神有些歪斜。
夏雨汐清楚地看见,两位老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们知道那个混账儿子回来了。
男人一脚踢开滚到脚边的空酒瓶。
酒液混着泥浆溅到他的裤脚。
男人浑浊的眼神顾不上这些。
他扫过门廊,一眼就见到了夏雨汐,就像饿狼见了鲜肉般,亮得骇人。
“哟,家里还藏着这么水灵的娘们。”
他咧开嘴,黄黑的牙齿间喷出浓重的酒气。
黏腻的目光像蛇一样,缠上夏雨汐的脖颈。
老人慌忙地将夏雨汐挡在身后。
枯瘦的手比划着山道方向。
可男人铁钳般的手,瞬间抓住了夏雨汐的手腕。
“往哪里跑?”
指甲深深掐进她结痂的伤疤里,疼得她倒抽冷气。
“畜生,快放手。”
老爷子扑上来抱住儿子的腰,却被儿子狠狠掼在泥地上。
老婆婆哭着捶打儿子。
“快放手。”
夏雨汐猛地低头,狠狠咬住了男人的手背。
趁着男人吃痛,松手的瞬间。
她赤着脚踏进了碎石堆。
身后传来沉重的追赶声。
荆棘撕破了她的裤脚。
枯枝抽打着她的脸颊。
就在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后颈的刹那——。
“梆!”
一声闷响惊飞了林间的鸟。
男人身子晃了晃,瞬间像烂泥般瘫倒在地。
“老不死的——。”
男人捂着流血的后脑勺,面目狰狞地咒骂着。
老婆婆举着沾血的木棍,在晚风中瑟瑟发抖。
夏雨汐顾不上回头,拼命的向前奔跑。
荆棘刺进她的脚掌,可她不敢停下。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冲到了公路。
突然,一道刺目的远光灯撕开夜色。
载满货物的卡车,擦着她的衣角呼啸而过。
卷起的碎石,像子弹般击打在树干上。
司机猛地踩住刹车,轮胎在公路上擦出焦黑的印记。
“不要命了?”
司机跳下车怒吼着,却在看清蜷缩在路中央的身影时,骤然失声。
女孩赤足站在碎石路上。
单薄的衣衫,被撕扯成褴偻的布条。
裸露的肩颈,布满纵横交错的抓痕。
凌乱的长发间,那双惊恐的眼睛令人心疼。
“help me——。”
她突然用英语哭着嘶喊。
“he’s ing——。”
司机警惕地环顾着,黑黢黢的山林。
只见夜袅在枝头怪笑着。
他弯腰想扶起,满身是伤的姑娘。
却被她冰凉的手抓住裤脚。
“求你帮帮我——。”
月光照亮她跪地时磨破的膝盖。
血珠正沿着小腿在蜿蜒而下。
司机无奈地问了一句。
“去城里,哪儿——。”
她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去冷宅。”
当那个地名脱口而出时,连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司机盯着的锁骨处,若隐若现的淤青。
突然拽开了车门。
“见鬼了,快上来吧。”
引擎声瞬间在夜色中轰鸣。
夏雨汐最后望了一眼,那座给予她短暂安宁的山林。
在车灯扫过灌木丛时.
一个扭曲的人影,正拄着木棍踉跄的追来。
她猛地关上车窗,将那野兽般的嚎叫,隔绝在外。
后视镜里,月光下摇晃的剪影越来越小。
最终,被盘山的公路彻底吞没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