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灵仪式在低沉的哀乐中开始。
冷泽榕站在灵柩后方,黑色丧服衬得他惨白的脸。
机械地随着队伍前行,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陌生人。
每一道游移的视线,都让他指节不自觉地绷紧。
灵车缓缓驶离时,孙建川快步穿过雨幕,伞沿的水珠溅落在青石板上。
“查到了。”
他贴近冷泽榕的耳侧,声音压得很低。
“花店老板说,早上是个戴口罩的女人来订的花圈。
怀里抱着个穿粉色外套的小女孩——。”
冷泽榕身形猛地一滞。
那是囡囡失踪当天穿的防寒服,领口还绣着小星星。
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听到下一句话时瞬间凝成冰锥。
“关键线索是——。”
孙建川的喉结滚动了下。
“那女人右手腕内侧,有个乌鸦振翅的纹身。”
“暗乌。”
这两个字从冷泽榕齿间碾出时,仿佛带着血腥气。
最后望了一眼远去的灵车,母亲最爱的白玫瑰在车尾摇曳着。
转身时,西装下摆划出绝绝的弧度。
黑色轿车门“砰”的合上,像扣动的扳机。
“通知暗组。”
他扯开丧服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的疤痕。
“改变计划,不去城南了。”
引擎轰鸣的刹那,指腹摩挲着口袋里那枚水晶发卡。
上周囡囡还带着她,在花园里追逐着蝴蝶。
可此刻——。
车队如离弦之箭撕开雨幕。
后车镜里城北废弃工厂的轮廓,在雨雾中渐渐清晰。
“废弃工厂有三个入口。”
孙建川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
建筑图纸的蓝光映,在他紧绷的下颚线上。
“东侧临河,西侧靠铁路,正门对着老城区。”
冷泽榕的目光,如刀锋般钉在图纸上猩红的标记点上。
“锅炉房?”
“没错,”孙建川放大卫星图像,“那里视野好,能俯瞰整个厂区——。”
他顿了顿,“但也最容易设埋伏。”
冷泽榕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眼底的寒光,比指尖转动的战术笔更锋利。
“那就从这里开始。”
车队在距离废弃工厂一公里处,集体熄火。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只有仪表盘的微光,映照着冷泽榕分明的侧脸。
暗组成员,如夜枭般无声散开在浓重的夜色里。
冷泽榕走在最前面,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每走一步,都踏在生锈的铁板上与破碎的玻璃的间隙。
只有最细微的“咯吱”声泄露行踪。
当他们接近锅炉房时,冷泽榕突然抬手示意。
所有人瞬间凝固。
不远处潮湿的水泥地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蜿蜒向前。
几枚彩色的糖纸散落其间,是囡囡最爱的水果糖包装。
上面还应着那个小姑娘,总爱指着傻笑的卡通考拉捂嘴笑。
“分三组包抄。”
他压低声音下令,自己却径直走向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亮,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童谣。
正是母亲生前总哼给囡囡听的,那首《月亮摇篮曲》。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沉。
铁门被踹开的巨响,在空旷的厂房里瞬间炸开。
灰尘簌簌落下。
冷泽榕的瞳孔,在看清屋内景象的刹那,骤然紧缩。
囡囡被绑在一把椅子上。
粉色外套沾满污渍,小脸上挂满了泪痕。
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间亮了起来。
而站在她身边的,是个戴着乌鸦面具的女人。
右手碗的纹身,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刺目。
“爸爸。”
囡囡带着哭腔的呼吸像把钝刀,狠狠锉进冷泽榕的心脏。
“好久不见,冷总”
女人掀开面具。
鑫桐那张本该温婉的脸,此刻扭曲成诡异的笑容。
她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指,轻轻拂过囡囡的发辫。
“想要你女儿?拿老爷子的芯片来换。”
冷泽榕的视线,在女儿和鑫桐之间快速切换。
就在这时——。
囡囡忽然悄悄对他眨了眨右眼,被绑在背后的手指,正极力指向地面。
冷泽榕余光瞥见椅子下方。
地面上,散落的几块彩色积木,看似杂乱无章。
但那特殊的排列方式,让冷泽榕瞳孔微缩。
这是上周,他刚教给囡囡的摩斯密码。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冷泽榕故意提高音量,同时指尖在耳麦上轻叩三下。
暗处立即传来细微的回应声。
那是暗组成员就位的信号。
“暗乌要的东西。”
他冷笑一声,黑色的风衣下肌肉猛地绷紧,
“什么时候用过交换这么文明的方式?”
鑫桐脸色骤然阴沉。
就在她伸手摸向腰际的刹那,整个厂区突然灯火通明。
刺目的白光下,埋伏在外的暗组成员同时现身。
而孙建川带领的小队,已从通风管道潜入。
正无声地逼近囡囡所在的方位。
“你输了。”
冷泽榕向前迈了一步,程亮的皮鞋碾碎了地上一块积木。
他的声音比西伯利亚的寒风更冷。
“但我会让你活着,让你亲眼看着暗乌是怎么被我连根拔起的。”
鑫桐突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笑声。
她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
“呵呵,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花板扑下——是孙建川。
他如猎豹般将鑫桐扑倒在地。
两人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翻滚扭打。
遥控器一时间脱手飞出,在水泥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轨迹,最终停在冷泽榕的脚边。
咔嚓!
战术靴,毫不犹豫地将遥控器碾得粉碎。
他同时冲向囡囡,匕首划过绳索的瞬间。
小姑娘像只受惊的雏鸟扑进了他的怀里。
“爸爸。”
囡囡的颤抖,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
带着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身上。
冷泽榕紧紧抱住女儿,,三天来第一次允许自己深呼吸。
孩童特有的奶香,混着泪水的咸涩是世界上最真实的味道。
“没事了。”
他亲吻着女儿,被汗水黏住的额发,喉结剧烈滚动。
“爸爸带你回家。”
当警笛声由远而近时,鑫桐已被反拷在锈蚀的管道上。
但冷泽榕知道,这不过是撕开暗乌组织最外层的伪装。
那个如九头蛇般的地下帝国。
此刻正在某个阴影处,吐着新的信子。
夕阳的余晖穿过破碎的玻璃窗,将父女俩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冷泽榕用风衣裹住囡囡,迈过满地狼藉时,小姑娘突然拽了拽他的领带。
“爸爸,鑫阿姨一直在骂雨汐姐,我就把她的衣服用刀子划破了。”
冷泽榕脚步微顿,低头会上女儿那狡黠的眼神。
他手紧抱着女儿的手臂,大步走向门外那片灿烂的霞光。
这场战争远未结束。
但至少此刻,他怀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