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传送的感觉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定向阵法的稳定引导,没有明确的空间坐标,只有那古老残破传送阵最后爆发出的、近乎失控的混乱能量,裹挟着姜河与璃月,在光怪陆离、充满撕扯与湮灭力量的虚空乱流中疯狂颠簸、翻滚。
璃月紧紧抱着重伤昏迷的姜河,将自身的太阴灵力与启明星种之力毫无保留地化作一层层清冷的月华护罩与净化星辉,死死护住两人。她能感觉到姜河灵体的裂痕在空间乱流的撕扯下又有扩大的趋势,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而她自己,也因为过度消耗与承受主要冲击,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坚持住……姜兄……一定要坚持住……”她在他耳边不断地低语,既是鼓励他,也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不知在狂暴的乱流中漂泊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一段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时光。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但相对稳定的“秩序”光点,仿佛狂风暴雨中看到的灯塔。
璃月精神一振,拼尽最后一丝力量,操控着残存的护罩,朝着那光点奋力冲去!
“嗤啦——!”
仿佛穿透了一层坚韧的薄膜,巨大的压力骤然消失,失重感传来。两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从一片模糊扭曲的光影中抛飞出来,重重摔落在地。
噗!
璃月垫在下面,落地时喷出一口鲜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但她顾不得自己,第一时间翻身查看怀中的姜河。
触手依旧冰凉,灵体上的裂痕依旧狰狞,气息微弱但……似乎比在传送乱流中稳定了一丝?或许是因为脱离了那极致的混乱环境。
她强撑着坐起,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难以形容的奇异之地。
天空是一种柔和的、仿佛永恒黄昏的淡紫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层朦胧的光晕均匀洒落。大地平整,铺着一种类似细沙却闪烁着微光的银灰色“土壤”。极目望去,视野开阔,却看不到任何山峦、河流、植被,只有零星分布着一些半埋在地下的、巨大而奇异的、非金非石的暗色晶柱,晶柱表面流淌着晦涩的能量纹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惰性的、极其稀薄却无比精纯的灵气,或者说,是一种更加接近“源初”状态的、未经分化的温和能量。这里异常安静,连风声都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流速似乎也与外界不同,给人一种与世隔绝的永恒孤寂感。
“这是什么地方?”璃月心中惊疑。这里的环境,与玄苍界、万寂星海、乃至黑煞绝渊都截然不同。但至少,暂时没有感受到明显的威胁,那股精纯温和的源初能量,对伤势似乎还有些许安抚作用。
她将姜河小心地放在一处相对平整的地面,让他靠在一块低矮的晶柱旁。然后,她立刻盘膝坐下,不顾自身伤势,再次运转“太阴引灵诀”,尝试引导周围那稀薄却精纯的源初能量,注入姜河体内。
这一次,比在薪火之门甬道中要顺利得多。这里的能量虽然稀薄,却异常“顺从”与“包容”,几乎不需要费力炼化,便能被她的太阴之力引导,缓缓融入姜河破碎的灵体与那黯淡的万象世界之中。
源初能量如同最温和的甘泉,滋润着干涸的大地虚影,抚平着混沌天空的躁动,补充着归墟暗流的消耗,更让那颗启明星的光芒,逐渐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明灭不定。
璃月一边为姜河疗伤,一边也吸收着这里的能量恢复自身。她发现,这能量对稳固元神、净化驳杂气息有奇效,自己过度消耗与轻伤,正在快速好转。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璃月不眠不休,重复着引导能量的动作,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她偶尔会停下来,轻轻擦拭姜河灵体上因修复而渗出(又迅速被吸收)的细微能量光点,抚摸着他冰冷而虚幻的脸颊,轻声诉说。
“姜兄,我们逃出来了,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
“师尊一定会没事的,那老魔头不敢真的和广寒仙阙全面开战。”
“你要快些好起来……我们说好要一起游历星海的……”
“等你醒了,我们得给这里取个名字……”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更带着无尽的柔情与期盼。在这片寂静永恒的陌生之地,只有她轻柔的低语与两人微弱的呼吸声相伴。
不知过了多久,当璃月不知第多少次将引导来的源初能量注入姜河心口时,他的手指,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璃月瞬间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又过了一会儿,姜河那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
依旧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左眼混沌,右眼星辉,但眼中的疲惫与虚弱显而易见。然而,当他的目光聚焦,看清眼前满脸担忧、眼眶微红却强忍泪意的璃月时,那眸中瞬间被温柔的星光填满。
“璃……月……”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却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你……没事……真好。”
只这一句,璃月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她扑进他怀中(虽然他的灵体依旧虚弱冰冷),肩膀微微抽动,无声地哭泣,将所有的恐惧、担忧、疲惫与此刻的安心,全部宣泄出来。
姜河想抬手抱住她,却发现自己连动弹手指都异常艰难,只能任由她抱着,用眼神传递着自己的愧疚与疼惜。他知道,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她独自承受了多少。
良久,璃月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她抬起头,擦去眼泪,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虽然眼睛还有些红肿。“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姜河尝试着内视己身,随即苦笑道:“比想象中……好一点。万象世界根基未损,启明星种无恙,只是灵体重创,本源消耗过度,需要长时间静养。倒是你……”他心疼地看着她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消耗不小,也受伤了。”
“我没事,只是小伤,已经快好了。”璃月连忙道,扶着他慢慢坐直,“这里是传送阵把我们送来的地方,很奇特,能量很温和,对你恢复应该有帮助。”
姜河这才有余暇打量四周。看到那淡紫色的天空、银灰色的沙地、奇异的晶柱,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熟悉又陌生的源初能量,他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这里……似乎是一处极为古老的、接近‘世界胎膜’边缘或者某个‘世界残骸’核心的‘源初遗地’。”姜河根据万象世界对能量与法则的感应,推测道,“能量精纯未分化,时间空间相对独立稳固,难怪那传送阵会将我们送到这里,或许它本就与这类‘遗地’有某种联系,是作为紧急避难或传送的中继点。”
他感受着空气中温和的能量,点点头:“确实,此地能量对我伤势有益。只是……太过安静了,需得小心是否有未知风险。”
“嗯,我会小心的。”璃月点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静养恢复。我来为你护法。”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便在这片被璃月暂时命名为“静墟”的奇异之地安顿下来。
姜河的恢复过程缓慢而痛苦。他无法主动大量吸收能量,只能依靠璃月引导和自身万象世界的本能吐纳。灵体的每一丝修复,都伴随着如同刮骨疗毒般的剧痛与法则层面的细微调整。但他意志坚韧,始终保持着清醒,甚至开始尝试在承受痛苦的同时,梳理、消化与刘必正一战、以及濒死状态下的种种感悟。
对“归墟”之力反向推演、模拟、针对克制的运用;启明星种在极端混乱与污染环境下催生出的“勘破虚妄”特性;对“曾杰印记”中合欢宗邪功部分特性的理解;以及对周遭“源初能量”与这“静墟”独特法则环境的观察……
所有这些,都如同破碎的拼图,在他脑海中缓缓整合、推演,虽然因为伤势无法实践,却让他的“万象之道”理论更加丰富、深邃。他甚至隐隐感觉,若能完全恢复并消化此次所得,他的“万象初开”之境,或将迎来一次质的飞跃。
而璃月,则成了他最坚实的后盾与温柔的港湾。她不仅每日为他引导能量疗伤,更细心照料着他的一切。她会用太阴之力凝聚出清冽的“月华寒露”,一点点喂给他,滋润他干涸的灵体;会在他痛得浑身颤抖、冷汗(能量逸散)淋漓时,轻轻握住他的手,以自身平稳温和的星种气息安抚他的心神;会在他精神稍好时,与他轻声交谈,讨论剑道,分享彼此过去的趣事,描绘未来的憧憬。
在这绝对静谧、只有彼此的环境中,两人之间那早已深厚的情意,变得更加细腻、更加生活化。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侣,更像是一对在绝境中相互依偎、共同疗伤的平凡爱侣。
偶尔,姜河精神稍济,会示意璃月将那缕彻底炼化的“曾杰印记”残余气息以及自己关于合欢宗功法弱点的推演心得,仔细告知于她。
“合欢宗《血欲天魔经》,看似邪异强大,但其核心在于‘采补’与‘欲念操控’,功法运转对特定元阴、血气轨迹依赖颇深,神魂与肉身的结合处存在‘情欲节点’……”姜河虚弱但清晰地讲述着,“我以归墟之力反向侵蚀其印记,窥得部分破绽。将来若再遇合欢宗妖人,尤其那刘必正,或可针对此处……”
璃月认真聆听,铭记于心。她知道,这是姜河用命换来的宝贵情报。
日子一天天过去(以他们的生物钟和能量循环计算),“静墟”依旧宁静如初,仿佛亘古不变。姜河的灵体裂痕,终于在源初能量的持续滋养与自身顽强意志下,开始缓慢但稳定地弥合。他的气息,也从最初的微弱游丝,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这一天,当璃月再次将引导来的精纯能量注入姜河体内后,他忽然缓缓抬起了一直难以动弹的右手。虽然依旧颤抖,动作僵硬,但他确确实实,凭借自己的力量,抬起了手。
然后,他轻轻握住了璃月正准备收回的手。
璃月浑身一颤,惊喜地看向他。
姜河看着她,眼中星光温柔而坚定:“辛苦你了,璃月。我感觉……好多了。”
他能主动控制肢体,意味着灵体的初步修复已经完成,虽然距离痊愈还很遥远,但已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
璃月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眼中再次泛起泪光,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望着这片将他们庇护下来的奇异静墟。虽然前路依旧迷茫,强敌(刘必正、源庭、熵)环伺,伤势也未痊愈,但至少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拥有这份在绝境中淬炼得愈发纯粹坚贞的感情。
“等我能自如行动了,我们便尝试寻找离开此地的办法。”姜河轻声道,“刘必正不会善罢甘休,玄苍界或许也会因我们而卷入风波。而且,薪火传承的责任,以及其他薪火之门……”
“嗯,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璃月将头靠在他肩头,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我们一起面对。”
在静墟永恒的淡紫色天光下,两道身影紧紧相依。他们的伤需要时间,他们的路还很漫长,但经此一劫,道心愈坚,情意愈深。待他们重归星海之时,必将以更强大的姿态,掀起新的风云。而这段在静墟中相互扶持、静静疗伤的岁月,也将成为他们传奇道途中,最宁静也最珍贵的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