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的气氛,因影狸的瞬间毙命和那只诡异信鸟的出现,而降至冰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药味,以及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萧煜面沉如水,目光扫过影狸眉心那一点幽蓝和地上怪鸟的尸体,最终落在那截细小的金属管上。黑塔手段之酷烈,反应之迅捷,远超寻常江湖帮派。这已不是简单的利益之争,而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沈薇蹲在怪鸟尸体旁,并未直接去碰触那金属管,而是先取出银针,小心地试探鸟喙、鸟爪,确认无毒后,才用一块干净的布帛垫着,将那只赤眼怪鸟拿起,仔细端详。
“羽色漆黑如墨,泛金属光泽,眼赤如血,爪喙锋利……非中原物种,倒像是经特殊驯养的异种。”她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响起,带着分析时的绝对理性,“影狸提及‘信鸟’,此物应就是黑塔高层传递命令的媒介。它能精准找到这里……”
她抬眼看向萧煜:“要么,我们此处已然暴露,要么,便是影狸身上或那所谓的‘源血’中,有我们尚未知晓的追踪标记。我更倾向于后者。”毕竟,若据点彻底暴露,来的就不会只是一只信鸟和一支冷箭了。
萧煜颔首,认同她的判断。他走到沈薇身边,目光也落在金属管上:“‘老鬼’已带人封锁周边,严加排查。此物……可能藏有机关或毒物。”
“我来。”沈薇语气平静。她对于这些精巧或阴毒之物,比萧煜更有经验。她将怪鸟暂时放下,用布帛包裹手指,极其小心地捏住那金属管的两端,轻轻旋转。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金属管从中间旋开,并未触发任何机关。
管内,是一小卷质地奇特、薄如蝉翼的浅黄色纸张。沈薇用银针将其轻轻挑出,在烛光下展开。
纸上并无文字,而是用一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几幅简略的图案和符号。
第一幅,是一个简易的码头轮廓,旁边标注着“丙柒”,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x”。
第二幅,是一个抽象的人形,旁边写着“赵”,同样被打上了“x”。
第三幅,则是一个扭曲的、如同尖塔般的符号,旁边写着一个“撤”字。
而在纸张最下方,则是一串看似毫无规律的墨点,排列奇特。
“灭口赵四,放弃丙字柒号仓库,全员撤离。”萧煜瞬间解读出前三个图案的含义,脸色更加难看。黑塔的决断,狠辣而果决,一旦察觉危险,立刻断尾求生。
“下面这串墨点……”沈薇蹙眉凝视,“不像文字,倒像是……密码,或者某种定位标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检查影狸尸体的哑翁,忽然发出了“嗬嗬”的声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他手中拿着从影狸怀中搜出的几件零碎物品,其中,有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颜色深沉的木牌,木牌表面光滑,似乎经常被人摩挲。
萧煜接过木牌,入手微沉,带着一种奇特的凉意。木牌一面光滑,另一面则刻着与那信鸟腿上密信类似的、扭曲的尖塔符号。
沈薇目光落在木牌上,又看了看密信下方的墨点,脑中灵光一闪:“王爷,将木牌覆在墨点之上。”
萧煜依言,将刻有尖塔符号的那一面,轻轻覆盖在那串墨点之上,对着烛光。
奇迹发生了!
透过那颜色深沉的木质,原本看似杂乱的墨点,在烛光的映照下,竟然有一部分变得清晰起来,与木牌本身的纹理相结合,形成了数个模糊的、断续的字迹!
“归…源…计…划…启…圣…所…望…北…”
断断续续的字迹,却蕴含着石破天惊的信息!
“归源计划?”萧煜低声念出这四个字,眼神锐利如刀。这显然是一个他们之前从未听闻的、黑塔正在进行的核心计划!
“圣所望北……”沈薇接口,大脑飞速运转,“‘圣所’是黑塔的核心据点,影狸提过。‘望北’……是方位?还是指某个具体地点?金陵城北?”
线索变得清晰,却又更加扑朔迷离。黑塔放弃了丙字柒号仓库和赵四,启动了名为“归源”的计划,而他们的核心据点“圣所”,可能位于城北方向!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萧煜当机立断,“赵四不能死!至少,不能在他吐出所有知道的东西之前死!‘丙字柒号’仓库虽被放弃,但或许还留有线索!还有这‘归源计划’和‘圣所’!”
沈薇点头,快速将密信和木牌收好:“码头经历大战,又有官军介入,此刻必定混乱。赵四若还活着,要么藏匿,要么会想办法联系他真正信赖的人或寻找退路。我们或许可以从他身边的人入手。”
“韩青!”萧煜立刻对守在外面的‘老鬼’下令,“让你的人,动用所有眼线,盯死漕帮总舵、赵四所有已知的产业和情妇宅邸,特别是与他关系密切的几个心腹头目!一有赵四的消息,立刻来报!另外,查探码头那边的后续,官军如何处理,那批‘铅胚’下落如何!”
“是!”‘老鬼’领命,迅速离去安排。
命令下达后,密室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萧煜走到沈薇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肩头再次渗出的血迹,眉头紧锁:“你的伤……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来处理,你需静养。”
沈薇却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一点皮肉伤,不碍事。破解黑塔谜团,离不开医术和这些偏门知识。我若不在,你们即便找到线索,也可能无法理解其含义,甚至误中陷阱。”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况且,我不习惯将命运完全交托他人之手。”
萧煜看着她倔强的眼眸,知道再劝无用。他见识过她的能力,更明白她独立坚韧的性子。他叹了口气,伸手,不是强硬的阻止,而是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被汗水黏住的发丝,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至少,让我以内力帮你疏导一下气血,缓解疼痛,以免伤势恶化。”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次,沈薇没有拒绝。她确实感到内腑因连番变故和伤势而隐隐作痛,气息也有些紊乱。她点了点头,在软榻上盘膝坐下。
萧煜坐到她身后,双掌抵住她的背心,一股温和而浑厚的内力,如同暖流般缓缓注入她的经脉。这股力量与他平日的凌厉霸道截然不同,小心翼翼地在她的经脉中游走,滋养着受损的脏腑,梳理着紊乱的气息,连肩头伤处的火辣痛感,也在这暖流下渐渐平息。
沈薇闭上眼,感受着那陌生而温暖的力量在体内流转。这是一种奇特的体验,仿佛冰冷的躯壳被注入了生机。她不得不承认,有他在身边,确实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就在萧煜为沈薇疗伤,同时等待‘老鬼’消息的这段时间里,金陵城的暗流,并未因码头的混乱平息而有丝毫停滞,反而更加汹涌。
城西,漕帮总舵。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灵堂已然设下,死去的护卫家属哭声隐隐传来。几位漕帮长老和头目齐聚议事厅,人人面色沉重,或悲或怒,或目光闪烁。
“二当家……就这么没了?尸首都还没找回来!”
“官军说是乱匪劫掠,混战中被杀……放他娘的狗屁!哪来的乱匪敢在金陵码头动我们漕帮的二当家?”
“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害!是不是那姓萧的……”
“慎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沉声喝止,“无凭无据,休得胡言!眼下关键是稳住帮内局势,查明真相!”
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人能拿出个章程。赵四一死,他麾下的势力和利益瞬间成了无主之物,暗中的觊觎和争斗已然开始。
与此同时,靖南王府,书房。
靖南王萧景琰(此为化名,可根据男主原名调整)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的月色,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一名心腹幕僚垂手恭立在他身后,低声禀报着:“……码头之事,已按王爷吩咐,由府尹派人压下,定性为江湖仇杀。赵四确认身亡,尸首已被收敛。那批货……下落不明,疑似被不明势力趁乱劫走。”
“不明势力?”靖南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是黑塔自己清理门户,还是……我们那两位‘客人’的手笔?”
幕僚头垂得更低:“属下无能,尚未查明。黑塔那边,毫无动静,仿佛从未发生过此事。至于煜王爷和那位沈姑娘……行踪诡秘,我们的人……跟丢了。”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靖南王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本王这位好皇弟,倒是比想象中更能折腾。还有那个沈薇……济安堂,凝香斋,现在又是码头……处处都有她的影子。一个医者,竟有如此能耐……”
他转过身,烛光映亮了他一半脸庞,俊美却带着阴鸷:“给黑塔传话,本王对他们的‘归源计划’,很感兴趣。让他们拿出点诚意来。”
“另外,”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加派人手,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萧煜和那个女人给本王找出来!记住,要活的。”
“是!”
幕僚躬身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靖南王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风暴,正在无声地凝聚。而处于风暴眼中的沈薇与萧煜,在短暂的喘息之后,即将迎来更加严峻的挑战。‘老鬼’带来的下一个消息,会是将他们引向光明的线索,还是推向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