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将至。
吴州城东漕运码头,一如往常般喧嚣繁忙。扛包的苦力喊着号子,货船鸣笛靠岸,商贾催促着装卸,空气中弥漫着河水腥气与汗水的味道。然而,在这片看似寻常的忙碌之下,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几个穿着短褂、眼神闪烁的汉子,混在苦力人群中,互相交换着隐晦的眼神,手悄然摸向怀中藏着的火折子和引火之物。他们的目标,是不远处街巷里的“济世堂”和“回春阁”。
就在为首那人准备振臂一呼,按照计划煽动闹事之时——
“诸位兄弟!且慢!”
一声洪亮沉稳的断喝,如同惊雷般在码头上空炸响。只见一位身材魁梧、面容黝黑、在苦力中颇有威望的老把头,带着几个同样膀大腰圆的汉子,大步走到了高处。
嘈杂的码头瞬间安静了不少,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那几个准备闹事的死士心头一紧,暗道不好。
那老把头目光如电,扫过下方人群,声若洪钟:“刚才接到消息,有宵小之徒,想假借咱们码头兄弟的名义,去冲击医馆,纵火行凶!目的是为了掩盖某些黑心药商贩卖假药、谋财害命的勾当!兄弟们,咱们是靠力气吃饭的正经人,不是被人当枪使的蠢货!谁要是敢在今天闹事,败坏咱们码头兄弟的名声,我刘老歪第一个不答应!”
“对!不答应!”
“谁敢闹事,打断他的腿!”
老把头身后的汉子们齐声应和,声势惊人。
苦力们闻言,顿时哗然!他们平日里最恨的就是欺行霸市、卖假药的黑心商人,此刻听说有人想利用他们去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无不义愤填膺。目光纷纷投向人群中那几个神色慌张的陌生面孔。
那几个死士见势不妙,知道计划已然败露,就想趁乱溜走。
“抓住他们!就是他们想煽动闹事!”老把头眼尖,立刻指着那几人大喝。
早就被激起怒火的苦力们一拥而上,如同潮水般将那几人淹没。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任凭那几个死士有些功夫底子,在成百上千愤怒的苦力面前,也如同螳臂当车,瞬间就被打翻在地,捆成了粽子。
与此同时,“济世堂”和“回春阁”附近,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一些试图靠近、形迹可疑的人,还未等动手,就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看似普通的街坊或小贩“热情”地拦住、“不小心”撞倒,或者被巡逻经过的、格外“尽职”的衙役盘问带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清心散”药粉,也让任何试图点燃毒烟的行为变得困难重重。
七爷精心策划的煽动与纵火,还未开始,便已彻底流产。
……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速传回“福瑞药材行”后院。
“什么?!计划失败了?!人都被抓了?!”七爷听到心腹仓惶的禀报,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之色,“刘老歪那个老匹夫!他怎么会知道?!还有衙役……他们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那里?!”
他脑中瞬间闪过沈薇和韩青的名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对方不仅识破了他的计划,还调动了底层和官面的力量,进行了精准的反制!这种能量,绝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和一群丧家之犬能拥有的!
“七爷……现在……现在怎么办?”心腹管事声音颤抖地问道。
七爷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计划接连失败,损失惨重,更是打草惊蛇,让对手看到了自己的虚实和底线。他知道,自己在吴州的局面,已经变得极其被动和危险。
“不能再等了!”七爷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既然玩阴的不行,那就直接掀桌子!集合我们所有能动用的人手,今夜,强攻城西那个小院!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沈薇和那个姓煜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决定动用最后,也是最直接的力量,进行斩首行动!只要除掉沈薇和阿煜这个核心,剩下的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七爷,三思啊!”心腹管事大惊失色,“那里毕竟是城内,动静太大,万一……”
“没有万一!”七爷厉声打断他,状若疯魔,“再拖下去,我们都得完蛋!立刻去准备!把所有好手都调过来!今夜子时,动手!”
……
城西小院,气氛同样凝重。
韩青再次通过隐秘渠道送来了紧急情报——七爷已狗急跳墙,准备今夜子时,集结所有力量,强攻小院。
“果然来了。”沈薇看着纸条,神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她看向阿煜,“我们的人,准备好了吗?”
阿煜点头,眼神冷冽如刀:“院内院外,都已布置妥当。韩青也会带人在外围策应,截杀漏网之鱼。”
沈薇走到桌边,上面摊开着吴州城的简图,以及小院周边的地形图。她用手指在上面点点画画:“前门、后墙、两侧巷道……他们可能会选择多点突破。重点防御位置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指出了几个关键的节点。
“我已让人在这些位置埋设了机关和陷阱。”阿煜补充道,“另外,你给的‘醉春风’和毒弩,也已分配到位。”
沈薇又拿出几个不同的瓷瓶,递给阿煜和负责院内护卫的青黛:“这是强效的‘软筋散’,粉末状,顺风撒出,效果比‘醉春风’更快。这是‘蚀骨水’的解药,提前服下,万一误触也有备无患。还有这个,”她拿起一个红色小瓶,神色格外严肃,“‘焚血’,能在极短时间内激发人体潜能,但代价巨大,非生死关头,绝不可用。”
她将每一种药物的用法、效果、禁忌都仔细交代清楚。此刻的她,不像一个医者,更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统帅,冷静、周密、算无遗策。
阿煜看着她清冽的侧脸和专注的眼神,心中那股混杂着钦佩、守护与一丝难以言喻情愫的暖流再次涌动。他沉声道:“放心,有我在。”
夜色,在双方紧锣密鼓的备战中,如期降临。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子时将至,连夏虫都仿佛感知到了空气中的杀机,噤声不语。
小院内外,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院四周的墙头和屋顶上。紧接着,更多的黑影从不同方向的巷道中涌出,粗略一看,竟有数十人之多!他们手持利刃,眼神凶悍,动作矫健,显然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好手,远非之前那些地痞和普通死士可比。
为首的,正是七爷麾下那名死士头目。他眼神阴狠地扫过寂静的小院,打了个进攻的手势。
“上!”
数十道黑影如同扑食的饿狼,从不同方向,同时扑向小院!
战斗,瞬间爆发!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小院范围,或者刚刚跃上墙头的那一刻——
“咻咻咻——!”
机括声骤然响起!淬毒的弩箭从意想不到的角落激射而出,精准狠辣!瞬间就有数人中箭,惨叫着从墙头跌落,或是扑倒在地,身体迅速变得乌黑。
“小心暗器!”死士头目厉声警告,同时挥刀格开一支射向面门的毒弩。
但陷阱远不止于此。有人踩中了埋设的绊索,触发机关,两旁的竹篙猛地弹起,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横扫而来!有人闯入前院,地面突然塌陷,露出布满尖刺的陷坑!
更可怕的是,一股无形的、带着淡淡甜腥气的粉末,随着夜风悄然弥漫开来。冲在最前面的几人吸入之后,顿时感觉手脚发软,内力运转滞涩!
“是迷药!屏住呼吸!”死士头目再次大喝,心中骇然。对方的手段,层出不穷,阴狠老辣!
就在他们阵脚微乱之际,小院的主屋房门轰然洞开!
阿煜手持腰刀,如同一尊杀神,立于门前。他目光冰冷地扫过院中的敌人,没有任何废话,身形一动,便化作一道残影,杀入人群之中!
刀光如匹练,所过之处,血花飞溅,残肢断臂横飞!他的刀法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简洁、最有效的杀戮技巧,每一刀都直奔要害,狠辣果决到了极致!
与此同时,青黛带领着几名精锐护卫,也从阴影中杀出,配合着阿煜,如同虎入羊群,将冲入院内的敌人分割、包围、歼灭!
院外的巷道中,也传来了激烈的兵刃交击声和惨叫声。那是韩青带领的旧部,正在截杀试图从外部增援或者逃跑的敌人。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七爷派来的这些所谓“好手”,在沈薇精心布置的陷阱、药物和阿煜等人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死士头目眼见手下如同割麦子般倒下,心胆俱裂。他知道,任务彻底失败了!他想要突围逃走,却被阿煜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死死缠住。
不过十招,阿煜的刀锋便划过了他的咽喉。
鲜血喷溅,死士头目瞪大了难以置信的双眼,缓缓倒地。
院内的战斗,很快平息。数十名来袭者,除了少数几个见机得快、侥幸逃脱外,大部分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院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药味。
阿煜收刀而立,身上沾染了些许血迹,眼神依旧沉静,只是呼吸略微急促。他看向从屋内走出的沈薇。
沈薇扫了一眼院中的景象,面色不变,只是对青黛吩咐道:“清理干净,不留痕迹。”
然后,她看向阿煜,目光落在他手臂上一道浅浅的划伤上,眉头微蹙:“你受伤了?”
“小伤,无妨。”阿煜摇头。
沈薇却不由分说,拉过他手臂,取出金疮药,仔细地为他清理、上药、包扎。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与方才布局杀伐时的冷酷判若两人。
阿煜看着她低垂的眼睫,感受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七爷这次,算是彻底被打断了脊梁。”沈薇包扎好伤口,轻声说道,“他手里能动用的力量,应该折损得差不多了。”
阿煜点头:“经此一役,他在吴州已难有作为。要么仓皇逃回金陵,要么……会引来‘黑塔’更疯狂的报复。”
沈薇抬起头,望向金陵方向,眼神深邃而坚定:“那就让他来吧。吴州,只是开始。”
夜色渐退,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经历了一场血腥洗礼的小院,在晨光中恢复了平静,只有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预示着昨夜的不平凡。
雷霆反击,暗夜惊魂。沈薇与阿煜,凭借精准的算计和绝对的实力,再次粉碎了敌人的阴谋,稳住了在吴州的脚跟。然而,他们都清楚,与“黑塔”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前方的路,注定更加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