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洞的沈薇,并未直接前往最近的城镇。她在山林边缘徘徊观察了近一个时辰,确认没有可疑人员活动的踪迹后,才选了一条相对隐蔽的小径,朝着记忆中路过的、一个名叫“清水埠”的小镇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很快,大脑也在飞速运转。萧煜给的的金裸子成色极好,绝非普通富户能用,在小镇上直接使用很容易引起注意。她需要将其兑换成碎银和铜钱,并购买足够支撑数日的物资,尤其是药材和易于储存的食物。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一座傍水而建、看起来还算安宁的小镇出现在眼前。镇口立着简陋的牌坊,上书“清水埠”三字。时近正午,镇上行人不多,倒也显得有几分清静。
沈薇压低斗笠,混在零星进出的人流中,低着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镇内的布局。她先找到一家门面不大、看起来颇为老旧的当铺,用金裸子的一小角,换得了十两雪花银并一串铜钱。当铺伙计虽然多看了她几眼,但并未多问,这让她稍稍安心。
揣好银钱,她立刻转向镇上的集市。购买了大量的干粮(烙饼、肉脯)、清水、盐巴,以及一罐便宜的油脂。随后,她走进一家药铺。
药铺的坐堂大夫正打着瞌睡,伙计也懒洋洋的。沈薇迅速报出几味药材名称,大多是治疗外伤、消炎止血的常见草药,但其中夹杂了几味药性峻烈、通常用于以毒攻毒的冷僻药材,如狼毒、生半夏等。
伙计一边抓药,一边忍不住嘀咕:“小哥,你这方子……有点怪啊,这几味可是带毒的,用量可得小心。”
沈薇压着嗓子,模仿少年变声期的沙哑:“家里老猎户伤了,伤口溃烂发臭,郎中说要用猛药,死马当活马医。”
伙计闻言,露出了然又略带同情的神色,不再多问,麻利地包好了药材。
采购完毕,沈薇不敢多留,背着明显沉重了许多的包袱,快步朝镇外走去。她必须尽快赶回山洞,萧煜独自一人,又重伤在身,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然而,就在她即将走出镇口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茶棚里坐着的几个人,心中猛地一凛!
那几人虽然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但坐姿挺拔,眼神锐利,看似在喝茶闲聊,目光却不时扫过镇口来往的行人。他们的手边,放着用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形状依稀是……刀剑!
是官兵?还是……“影煞”的人?
沈薇立刻低下头,放缓脚步,混入几个正要出镇的农妇身后,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着情况。如果是官兵,盘查流民或逃犯,未必会认得她。但如果是“影煞”的人,他们很可能有萧煜的画像,或者通过描述在寻找符合特征的人——比如,一个受伤的、形迹可疑的男子,或者……与他同行的人!
她现在的装扮是少年,独自一人,或许能蒙混过去。
就在她快要走出镇口时,茶棚里一个看似头领模样、脸上带有一道浅疤的男人,目光如同鹰隼般扫了过来,在她背后的包袱上停留了一瞬。
“站住!”浅疤男人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沈薇身体一僵,脚步顿住。她身边的农妇们也吓了一跳,好奇又畏惧地看着那几人。
浅疤男人站起身,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沈薇:“小子,哪里人?干什么的?这大包小包的,要去哪儿?”
沈薇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回答:“回、回大爷的话,小的是前面李家沟的人,来、来镇上给家里买点东西,这、这就回去了。”
“李家沟?”浅疤男人眯起眼,“买的什么?打开看看。”
沈薇心中警铃大作。包袱里除了食物,还有大量药材,尤其是那几味带毒的药材,一旦被发现,根本无法解释。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却做出更加惶恐的样子,手忙脚乱地要去解包袱,同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就、就是些吃的和药……我娘病了好久,郎中说怕是……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呜呜……”她一边假意哭泣,一边暗中将手伸进怀里,握住了那包强效迷药粉。
就在包袱即将打开的瞬间——
“头儿!那边!”茶棚里另一个汉子突然指着镇子另一头喊道,“有个形迹可疑的,背着个长包袱,往西边去了!”
浅疤男人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西边,又看了一眼正在“抹眼泪”的沈薇和她那看起来确实像是探亲准备的包袱,犹豫了一下。
“晦气!”他啐了一口,显然觉得眼前这个哭哭啼啼的“半大孩子”不像目标,立刻对手下挥手,“追!”
三人如同猎豹般,瞬间朝着西边疾驰而去。
沈薇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她迅速系好包袱,不敢再有片刻停留,几乎是跑着离开了清水埠,重新钻入了山林。
好险!
看来,“影煞”的追兵果然已经到了附近,并且开始在交通要道设卡盘查。清水埠不能再来了,甚至这附近,都不能久留!
她必须立刻带着萧煜转移!
……
山洞内。
在沈薇离开后,萧煜便强忍着伤痛,全力运转内力疗伤。他内力深厚,根基扎实,虽然伤势沉重,但一旦得到初步处理和药物控制,恢复速度远超常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洞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鸟兽的声响!
是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步伐轻盈而谨慎,显然是训练有素之人!
萧煜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乍现。他立刻停止了运功,将呼吸调整到最微弱的状态,整个人的气息瞬间收敛,如同磐石。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洞口一块岩石的阴影后,目光透过藤蔓的缝隙,紧紧盯着外面。
果然,片刻之后,两个穿着灰色劲装、手持利刃的男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山洞附近。他们眼神警惕,搜索着地面的痕迹。
“血迹到这里就淡了。”其中一个矮个子低声道。
“这附近肯定有藏身之处,仔细搜!”另一个高个子命令道,目光扫过沈薇之前简单处理过的洞口。
萧煜的心沉了下去。是“影煞”的追踪好手!他们果然循着昨晚崩裂伤口滴落的血迹找来了!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依旧滞涩的内力和胸口传来的剧痛。以他现在的状态,对付一个尚且勉强,同时对付两个经验丰富的杀手,胜算极低。
高个子杀手一步步朝着洞口逼近,手中的刀已经微微抬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侧面袭来!
高个子杀手反应极快,猛地侧身闪避,一支粗糙的竹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钉在了他身后的树干上!
“谁?!”两名杀手同时厉喝,转身朝向竹箭射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的树后,沈薇正站在那里,手中握着那把简易的弓,脸色因为急速奔跑而泛红,眼神却冰冷如刀。
她其实刚赶回来,就察觉到了洞口的异常,立刻绕到侧翼,制造了这次袭击。她知道自己武力不行,目的只为吸引注意力,为萧煜创造机会。
“还有一个!”矮个子杀手眼神一狠,立刻朝着沈薇扑去!
而就在高个子杀手被沈薇吸引,注意力分散的瞬间——
“噗!”
一道寒光,如同暗夜中的毒蛇,从山洞阴影中疾射而出!
是萧煜!他将沈薇留给他的,用于切割布条药材的小匕首,当作飞刀掷了出来!这一击,凝聚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和精气神,快!准!狠!
高个子杀手根本没想到山洞里的人还有余力发动如此凌厉的攻击,猝不及防之下,匕首精准地没入了他的咽喉!
他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手中的刀“当啷”落地,身体软软地栽倒。
几乎是同时,扑向沈薇的矮个子杀手听到身后的异响,动作一滞,惊骇回头。
就这一瞬间的迟疑,对于沈薇来说已经足够!
她早已准备好的迷药粉,猛地向前一扬!虽然不是正对风向,但距离足够近,大量的药粉依旧扑了矮个子杀手满头满脸!
“咳咳!什么东西?!”矮个子杀手下意识地吸入了一些,立刻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手脚发软。
而萧煜,在掷出匕首后,强提着一口气,如同猎豹般从山洞中窜出,虽然步伐踉跄,但速度依旧惊人!他瞬间冲到矮个子杀手身后,用未受伤的右臂,死死勒住了对方的脖颈!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
矮个子杀手的挣扎瞬间停止,眼神涣散,软倒在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两名追踪而来的“影煞”好手,顷刻毙命。
萧煜松开手,身体晃了晃,靠在山壁上剧烈地喘息,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额头上冷汗涔涔。
沈薇快步走上前,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追兵,然后迅速检查了一下两具尸体,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些碎银、令牌和信号烟花。
“此地不宜久留。”沈薇将搜到的东西塞进怀里,语气急促,“我在镇上看到了他们的人,这里已经暴露了。”
萧煜点了点头,脸色苍白得吓人。
沈薇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眉头紧锁。她将最大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然后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走!”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萧煜微微一怔,感受着身边之人瘦弱肩膀传来的支撑力量,看着地上那两具尸体,再看向沈薇冷静侧脸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这个“卫飞”,又一次救了他。而且,是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
他不再多言,借着她的支撑,两人迅速离开了这个充满血腥气的山洞,向着山林更深处蹒跚而行。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在这条充满荆棘与杀机的逃亡路上,他们暂时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