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悲声道:“你三妻四妾可以呀! 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我管过你吗?无论现在我身体不好的时候,还是以前身体好的时候,我都没有管过你。可是你为什么要打灵儿的主意呢?你不能要灵儿。”
“不可理喻!”许敬宗拂袖而去。
许夫人不能接受的是,延族喜欢的这个女子竟然是自己最信任的婢女!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婢女厮混在了一起。
不仅遭延族背叛,也遭到似如亲人的丫鬟背叛,士可忍,孰不可忍!
“夫人真可怜啊,灵儿早就和老爷混在一起了……”
“府里的人都知道,只有夫人一个人蒙在鼓里的。”
“夫人平素对下人好,可没有谁敢吱声,万一灵儿当了二夫人呢!”
窗外,两个下人的悄悄话传到她的耳中,此刻的许夫人睡意全无了。下人的话似钢针刺入,痛入肺腑,句句诛心。
跟随自己多年的下人如此议论女主人,那个贱婢在角落里又如何笑话自己呢?
堂堂的大家闺秀,当年的延族如何痴迷自己,而现在的自己,却活成了一个笑话!
其实,她不在乎任何人的笑话。她在乎的只有延族的心,可是现实呢?现实就是自己深爱的延族和最信任的丫环睡在了一张床上。
这残酷的现实,仿佛老天跟她开玩笑,可延族在乎过她吗?他在乎过,在乎她的家世。
而自己还一直以为——
几十年,恍如一场噩梦,或许比噩梦还要无情,梦还有结束的时候。
许夫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胸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她索性坐起来——
“天干物燥——”打更人的声音响起,夜——更深了!
第二天早上,许敬宗与灵儿温存一阵后起床,早早赶到国史馆。
上官仪走进秘书省时,正碰见敬播往外走。看到敬播脸上愤愤不平的神色,上官仪问,“播兄怎么了?”
“许着作郎竟然借写史泄私愤,篡改历史。。”
上官仪知道敬播跟自己一样都是直来直去的人,路见不平,即使无力管,但吼还是要吼一声的。
“他改了什么历史?”
“他写的封德彝传,我在弘文馆看过旧档,上面有的记载与他写的完全相反。”敬播一脸严肃,“许着作郎如此行径,不知在写史中要掺多少假。”
“不能由他任性而为。”上官仪义愤填膺,“播兄,你也参与《隋史》的写作,要向上谏言,阻止这种篡改历史的行径。走,我们去找他评评理!”
上官仪和敬播在国史馆找到许敬宗,上官仪将手里的一本书放在他面前,"许公,你是着作郎,封德彝虽然有很多错,但也做了不少好事,怎能把他写得如此??堪,一钱不值。”
许敬宗瞄了一眼,上官仪看的正是自己写的《封德彝传》。
"难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吗?"许敬宗冷冷的说,"上官秘书郎的手是不是伸得长了一点。这《国史》是许某在管,你是秘书郎,你不服,可以向陛下告状,免了我不就行了。
“本人并非此意,只是这《国史》是留传给后世的,许公不觉得对死去的封公太不公平了吗?”上官仪越说越有气,“或者是许公公报私仇而已一一"
"住口!"许敬宗怒道:"黄口小儿,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许某好歹也比你长十几岁,有你这么无礼之人吗?
“许公为了报封公的嘲笑之仇,竟要篡改历史?”敬播直言道。
许敬宗不屑地笑笑,“你有何证据证明我篡改了历史?我写的都是事实。”
敬播做事非常认真,深得房玄龄等老臣的赞誉。不过他和上官仪一样,在许敬宗眼里也就一毛头小子而已,凭着考上进士及第入朝为官,那又如何?许某人当年可是隋朝的秀才!
“许公,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不能不辨是非,置国事于不顾。”敬播道,他也参与修订《国史》。
“好了!”许敬宗袖子一拂:《封德彝传》是本人审订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事我负责,就不劳你们操心费力了。许某还有要事,恕不奉陪。说完,就朝宫外走去。
上官仪和敬播站在那里,望着许敬宗的背影,都苦笑着摇摇头。二人都知道,当年封德彝当着朝臣的面,嘲笑江都宫兵变时,许敬宗为了求生,在父亲许善心的尸首面前,为宇文化及等叛贼跳了一曲舞才免于一死。许敬宗颜面扫地,因此恨死了封德彝。
许敬宗刚走出宫,就有人通知他赶紧回去。他赶回家后,许夫人躺在床上早已停止呼吸,脖颈上有深深的勒痕。
儿子许昂在母亲床前哀哀痛哭。
管家告诉许敬宗,一大早,他听到灵儿的哭声,跑到后院,才发现夫人已经在树上上吊自尽,他急忙和灵儿将夫人从树上放下,但夫人早已气绝。
管家流着老泪,拿起床边的红围巾,许夫人就是用这条红围巾系在树上自杀的。
许敬宗接过红围巾,手不停地发抖。望着床上一脸平静的夫人,心中涌起自责和内疚。红围巾一直是夫人的心爱之物,也是当年他送夫人的见面之礼,夫人一直将红围巾视为至宝,可见自己在她心中的重要,但自己却将她生生地逼上了绝路。
灵儿跪在一旁低低地抽泣着。
许敬宗吩咐:“管家,告诉所有的下人,不准任何人对外说夫人是自杀的,对外统一口径,夫人是因病去世。”
许敬宗苍白的脸上显出凶狠,“谁敢议论,谁敢多嘴,先割了他的舌头!”
“是,是,老爷!”管家吓得直点头。
身穿素衣的灵儿依然跪在夫人的床前低声抽泣:夫人,你怎么就这样去了,灵儿还想侍候你!夫人,你怎么忍心丢下灵儿。夫人,你睁开眼睛看看灵儿哪!”
灵儿大声号哭着,她边哭边数着夫人曾经的好,似乎心碎欲绝。可她的心里在欢呼:夫人,我的小姐,我伺候你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不伺候你了!你走吧,黄泉路上莫怪灵儿,灵儿早就盼望有一天成为这府里的女主人,灵儿谢谢你!”
许敬宗看看哀哀恸哭的灵儿,又看看床上死去的夫人。他知道,夫人是因为他和灵儿的背叛才走上绝路的。这个女人,刚强了一辈子,最后却因为一个丫鬟了结了自己。
许敬宗心里也很窝火,夫人选择这种死法,不是给夫君泼脏水吗?这件事情传出去,让我许敬宗的脸面往哪里放呢?
想到这里,他气愤地瞪了瞪床上那张惨白的脸,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许敬宗出去了,灵儿抬起头,重重地给夫人磕了三个头,心里默默道:“谢谢你离开了这个家!谢谢你离开了这个世界!谢谢你——夫人,我的小姐!”
门外的几个丫鬟对视一眼,走到外面。
“夫人哪夫人,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白白把夫人的位置送给了仇人!”一个丫鬟道。
“哼,看灵儿那模样,哪里是真的在哭呢?今晚上她做梦就要笑醒吧!”另一个丫鬟冷笑一声。
“你们在说什么?”管家板着脸走过来,“不准议论夫人去世之事,违者统统滚出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