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做茶生意的,路过这里歇歇脚。你们有买茶的吗?”步沧浪问
“买茶?把三顿饭吃饱就不错了。这里没人买得起茶,你快走吧。”
步沧浪轻声问道:“买不起茶?丹砂不是价格很高吗?制药,有的用于炼丹药,还有的贵夫人做首饰,都在争先购买。矿工连茶也买不起,看来你们这采丹砂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啊?”
矿工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当他看到步沧浪饱经风霜的面容和独臂时,便放下了戒心,叹了口气说道:“唉,看你这个人,只有一只手了还在卖茶,跟我们一样,都不容易啊!我们这些矿工,都是命苦的人!每天下井采矿,提心吊胆的,说不定哪天就出不来了。可就算这样,我们得到一点银子也少得可怜。还要养家糊口,哪来的钱买茶喝?”
矿工不愿多说,走了几步又回头,“这里不许外人来的,你快走吧。工头看见了,小心把你的右手也打没了。”
“谢谢兄弟,我坐一会儿就走。”
步沧浪回到石头边坐下,突然闻到另一股味道,“谁?”他猛地站起。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随着冷冰冰的声音,一个男子从另一块大石头后面走出来。
“是你?”
“是你?”
原来此人正是客栈相遇的灰衣人,两人互相认出了对方。
“你不是卖茶的吧?怎么到矿山来了?你是官府的?”灰衣人一脸戒备。
“你看我这样子像官府的人吗?我就是一个卖茶的,到处逛逛。”步沧浪淡然道。
“哼!骗谁呢?到矿山卖蒙顶茶?”灰衣人冷笑一声,“我不管你是谁?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我倒好奇了,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看起来不像是矿工。”
“我不是这里的矿工,我是来祭奠冤魂的,”灰衣人一脸黯然。
“冤魂?死在矿山的?是你的亲人吗?”
“我的阿耶和阿弟,都死在这个矿山了。我想他们的时候,就悄悄来这里坐一坐。”灰衣人的眼中有了泪光,“你知道吗?他们每天从早到晚累死累活地干活,可到头来能拿到手的工钱却少得可怜。”
灰衣人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些官府的人和矿主们,将矿工们辛辛苦苦采来的丹砂高价卖出去,成天过着奢侈的生活。”
步沧浪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矿工们就不能反抗吗?或者寻求衙门的帮助呢?”他试探性地问道,想引出裴虔通的话题。
灰衣人露出了苦笑,“衙门会帮助矿工?做梦吧!”灰衣人冷笑一声:“我的阿耶和阿弟就是因为反抗,结果不明不白的死去。”
“你的阿耶和阿弟是怎么死的?”步沧浪问。
“我听说阿耶阿弟突然死亡的噩耗后,赶到矿山,只看见两具冰冷僵硬的尸体。”灰色人擦了擦眼,“听矿工们说,工头逼阿耶和阿弟去一个早已没有防护的矿井,阿耶阿弟不去,工头威胁不要他们在矿山干活了,阿耶阿弟走进那个矿井,就再没有出来。当时矿工们听到了垮塌声的,几天后,在矿工们的强烈要求下,工头才允许矿工们扒土救人。矿工们冒着风险挖开泥土,只见阿耶紧紧趴在地上,背上压着沉重的大石头。矿工们挪开他冰凉的尸体,才发现他身下护着早已没了气息的阿弟。”
“背上压着大石头?工头是存心要你阿耶和阿弟死啊!”
灰衣人愤声道:“后来,与阿耶和阿弟交好的一个矿工悄悄告诉我,因为阿耶和阿弟无意中听到矿主和账房先生的谈话,知道了他们克扣矿工的工钱,大部分是用来孝敬刺史的。阿耶和阿弟十分气愤,把这事告诉了一些矿工。矿工们的血汗钱被克扣,义愤填膺,要上告。后来阿耶和阿弟惨死在井下,矿工们就不敢再吱声了。”
“这分明是杀一儆百!”步沧浪怒道,“你阿耶和阿弟肯定是被矿主和工头害死的。”
“跟你说这些也没有用,我还真希望你是上面官府的人,查查我们这里那些丧尽天良的官老爷。可是,当官的都是官官相护,谁愿意帮助老百姓?谁愿意帮助那些累死累活的矿工呢?辰州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矿工说话的地方。”
灰衣人叹息一声,“不管你是什么人,赶快走!我也要走了。”
“我虽然不是官府人,但我认识上面官府的人,能与官府的人说上话。如果官府的人来查你说的那些丧尽天良的官老爷,你敢站出来作证吗?”步沧浪盯着灰衣人,“如果敢,把你的姓名和住的地方告诉我。”
“你以为凭你一个商贩,认识几个上面当官的爷们就可以扳倒刺史和县令们?”
“你刚才也说到矿主把克扣矿工的工钱用来孝敬刺史,是姓裴的刺史吗?裴虔通?”步沧浪抓住他提到的“刺史”二字追回,脸上也现出惊讶的神色。
“不是他还是谁?”
“听说他是一个好官、清官!”步沧浪慢悠悠地追进。
“我呸!”灰衣人朝地下猛地吐了一口水,“什么好官、清官?表面上兴修水利、发展农业,赢得老百姓口碑。背地里官商勾结,压榨矿工,把雪花花的银子放进自己的口袋。”
灰衣人的嗓门虽低,却充满了愤怒,“那些官老爷,还有刺史,不仅通过提高开采成本、克扣矿工工钱等手段来捞钱,还暗中勾结矿主和商人,将丹砂以低价收购后再高价卖出,从中牟取暴利。”
“裴刺史的这些事,你好像知道很多?”
“阿耶阿弟死了,我怎能咽下这口气。他们做的丧尽天良的事,总有一天会大白天下,我等着那一天上堂作证!”
“好兄弟,有血性的汉子!”步沧浪握住他的手,“保护好自己,留着有用之身等待那一天。”
“兄弟,我们交个朋友吧!”步沧浪诚恳地请求。
“你是商人,我是穷人,成不了朋友的。”灰衣人拒绝了,“我有时在江河客栈喝点便宜茶,听听说书。”临走时,他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