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笼罩着平康坊外的一个个小吃铺。连续不断梆梆的声音,那是胡人师傅正在打着香香的烧饼,蒸笼里的包子又大又白,柴火闪着红光温暖地上下跳跃——
一大早,琼华就忙忙碌碌的,灵巧的身影在房间不停地穿梭。很快,鞋子、裙子、衣物都已经打包完毕。
“阿姐,马已经备好了。”摩那走进来。
“太好了,卫生打扫了我们就走。”琼华抬头望向摩那。
跟阿姐这些年,阿摩深知琼华的性格,一旦决定的路便要走到底,“你是我的主人,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守护你。”
“姜妈妈那里呢?”摩那问。
琼华只是轻轻一笑:“昨晚就说好了的。”她是琴心阁的例外,不受制于任何人的。
琴心阁,这个醉生梦死,灯红酒绿的地方,是她暂时的避风港,也是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骆郎君呢?你要走也不与他告别吗?”摩那一边帮助琼华打扫卫生,一边问。
来长安后,骆郎君对琼华的好,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琼华对上官仪的感情,他也是知道的。
自从来到长安,摩那不知道为什么琼华与上官仪疏远了,陪在她身边的却是骆郎君。而今琼华说走就走,丝毫不留恋骆郎君,让他心中十分不解,“骆郎君对阿姐那么好,你不去当面告辞吗?”。
琼华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纠结的情绪,很快又决然道:“昨天我没有告诉他。给他留了信,就不当面辞行,以免节外生枝。”说后,含着一丝歉意又叹了口气。
“总之,是我辜负他了。”琼华低声喃喃自语,虽然骆清对她一往情深,可是,她只当他是朋友。重要的是,他是上官仪的朋友,看到骆清,她好像就看到上官仪。但她不可能有同等的感情回报骆清,两人是走不到一起的。
看着琼华,摩那没有再吱声。阿姐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但对待骆郎君却有些冷漠和无情。
收拾完毕,琼华和摩那扛起行李,在众姐妹诧异的眼神和不舍的道别声中,走出了琴心阁。
姜妈妈站在门外,为他们送行,“此去河南,路程不短,一路多多小心,办完事早点回来。”
“姜妈妈,我会回来的。”两人上了马,在清脆的马蹄声和悠扬的风铃声中,一黑一棕两匹马急驰而去。
两页薄薄的信纸摊在骆清的手上,那是琼华绢秀的笔迹——
骆清郎君:我有急事已经离开长安了,未能当面告辞,请你谅解。相识至今,每当我有任何困难,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你;生病日夜照顾我的,也是你。你的心意琼花是深知的,谢谢你的深情厚谊。但是,我们无缘。所以,欠你的情,今生是无法偿还了。
我走了!唯愿你早日忘记琼华,早结属于你自己的良缘!
骆清拿着信纸的双手在剧烈地颤抖,仿佛薄薄的信纸有千斤重。他的心碎了——琼华,那个他深爱的女子,竟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的身边。
他的脸色如同外面飘起的雪絮那样苍白。琼华,昨晚我在琴心阁的外面等你两个时辰,我们在一起聊天那么久,你就没有一句话提到今日要走。你怎么会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就这样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呢?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一旁的姜妈妈面无表情,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些悲欢离合的场面,对骆清的痛苦也无动于衷。可是,当她的眼睛落在骆清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庞上时,眼中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这个骆郎君,经常来琴心楼候着琼华,他的那点薪水,除了日常必须的,恐怕全部都给了琴心阁吧。
他的一片痴心,终究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琼华,她走了,她竟然一声不响地走了!
骆清不顾姜妈妈的阻拦,发疯般地跑上楼,冲进琼华住的房间——
人去楼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连一丝琼华的气息都没有留下,他无比的失望——
他翻箱倒柜,找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找到一些属于琼华的东西。可是,柜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琼华的东西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物品,仿佛从没有来过这里,好像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般。
骆清蹲下身,紧紧抱住头,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失望,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在不知名的小小角落。不知过了多久, 他站起身,走到外面的露台,那是他和琼华曾经共同赏月的地方。此刻,露台上的梅花还在那里静静地绽放着,似乎并不知道主人已经远去。
看着那些梅花,骆清的心中似乎找到一点慰籍,一丝淡淡的暖流布满全身。梅花——琼华没有带走你,只有你留下来等待我,幸好你还能留下来陪伴我——
他轻轻地抚摸着花儿,指尖上仿佛能感受到琼华的温度。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而,他失望了,空气中只有淡淡的梅香,却没有了琼华独特的香味。
“骆郎君——”看到他还没有离开,姜妈妈也进来了。
他看着姜妈妈,“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他的声音带着乞求,低低问道。。
看到姜妈妈摇了摇头,他又走到她面前,“姜妈妈,你就一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或者,她可能去哪里?”
看着面前这个男子眼中的无助和期盼,姜妈妈沉吟一阵后,终于缓缓开口说:“听琼华的意思,估计他们要去河南方向。”
河南?骆清心中一震,又一喜。他从怀里掏出身上的全部碎银,递给姜妈妈。“谢谢你,请帮我好好养着梅花。”
说完,他没有再停留片刻,转身跑下楼,冲出屋外,跳上马匹。
马儿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心情,发出一声长啸。
骆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琼华,纵然你走到天边,我也要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