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监狱最深处的一间囚室。
这里暗无天日,墙壁高处有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孔漏下微弱的光亮。房间里弥漫着霉烂、秽物的浓重气味。
沉重的脚镣将身着粗麻囚服的何发锁在墙角的石墩上,他活动范围不足六步。
一个又馊又硬的馍馍放在他面前,何发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他蜷缩在角落,喃喃自语,回忆着曾经的恣意妄为。悔恨买通“五鬼”截杀上官仪的荒诞行径,更后悔谋害巡察使的一系列愚蠢决定。深夜,他对着通风口漏下的冰冷月光痛哭流涕。
负责看守他的老狱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有的挣扎,只在送饭时冷冷地说一句:省些力气吧!
与此同时,关在另一间囚室的何天奎,心情却平静下来。在他默认何发谋杀巡察使的时候,懂得唐律的他就知道,儿子一旦失败,等待父子俩的就是死路一条。
次日清晨,沉重的铁门打开了,何发睁开眼睛坐起,一个身穿白袍的人长身玉立在他的面前。
“你……上官仪……上官仪!”他吃力的抬起被铁链锁着的双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突然出现的上官仪,像看见鬼一样恐怖。
“何发,十一年前,当你在上官府滥杀无辜之人时,可想过会有今天?当你指使五鬼谋害我时,当你把齐国公一行关押在地下室时,你可曾想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何发撑着冰冷的石墙站起来,沉默片刻,“哈哈哈……”他突然狂笑起来。
“我是没有想到,上官仪!”他的眼中有仇恨的火焰,“我没有想到,当年的那个小孩和救他的人竟然都还活着。我没有想到,居然没能弄死你们几个巡察使!我恨!我恨哪!”
“可是,我更恨我自己,他妈的我倒了八辈子霉,在清风镇遇到了你。如果不遇上你,我就不会指使五鬼去杀你,也不会在河南见到你。”
“何发,不是你倒霉,而是你的害人之心无处不在。”
“是啊,从直觉告诉我,你就是当年那个漏网的小孩起,我就想杀死你。可是,现在想来,当年我也是奉命行事。况且,灭上官满门的有那么多人,我不过是一个小卒儿而已。他妈的你活着就活着,我管那么多闲事干吗呢?”
“这是你的本性决定了的。所以,你该死!”上官仪怒目圆睁。
“你报仇了!你高兴了!是吗?”何发冷哼一声,“我不过是一个小卒儿,杀你父亲的是谁?指挥我们灭你满门的人是谁?你动得了他吗?哈哈哈……”何发发出鬼一般的笑声。
“公堂上,没有一个字提到裴虔通。你们不敢动他,你也没有真正报仇,只有把我这个小卒儿杀了交差。可笑啊可笑!”
“我交代了的,是当年的禁卫军统领裴虔通指使我们去灭上官府满门的,是他要我把你杀死在赶考的路上的。可是,公堂上根本没有提他的名字。原来是这样……”何发满口的不屑。
“何发,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你在地狱里好好等着,总有一天,你们会在地狱见面的。”
“好啊!我天天等着呢。”
“何发,你交代当年在上官府滥杀无辜之人时,有两个当官的督促你们杀光我上官府的人,一个是裴虔通,另一个是陈之举。我问你,陈之举真的死了吗?”
“你希望他没有死?”何发冷笑一声,“可惜他死了,没有等到你手刃仇人的那一天。”
“他真的死了吗?”上官仪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真假。真的好,假也罢,你能让我不死吗?”何发背过脸去,又回头,“如果你让我活下去,说不定我会帮你查清楚真假。”
“何发,江都宫兵变死在你手下的人有多少?你记得清楚吗?你残害百姓,克扣赈灾粮款,下毒谋杀朝廷命官……,一桩桩,一件件,你可以死几次了。”上官仪怒斥何发,“至于指使杀害上官府的作恶之人,我会一一查到,不劳你费心了。”
上官仪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此时,两仪殿内,李世民正在审阅刑部上报的何发案件。
齐国公长孙无忌,刑部尚书李靖,大理寺卿李牧站在殿下。
“朕同意对此案的处理意见。何发、何天奎及主要帮凶孟彪、孙为罪大恶极,处以绞刑。”
李世民从魏公公手中接过朱笔,在判决上划了大大的勾。
“此案止于何天奎父子,甚好!”李世民踱步到殿下。
“陛下多次教导,前朝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李牧道,“所以,关于涉及江都宫兵变之事的人,都没有纳入此案。”
李靖道,“主犯何发交代徐州总管裴虔通指使一事,刑部亦未深查。”
李世民点点头,“江都宫兵变涉及的人多,当时参与之人有的被杀,有的投降或归顺我朝,有的归隐山林下落不明。此事牵涉面甚广,目前深究,恐引起朝廷不稳。暂时到此为止吧。”
“陛下圣明。”三人齐声道。
“陛下——”长孙无忌拱手道,“徐州地理位置独特,有重要的军事价值和经济文化优势,也是富裕之地,是北方与南方的重要战略枢纽。裴虔通担任徐州总管位高权重力,臣有些担心。”
“裴虔通在江都宫兵变的种种表现,民间的议论一直比较多,此人的声誉的确不好,将此人放在重要的位置上,有损于朝廷形象!李牧也忧心忡忡道。
李世民沉默了一阵,“把裴虔通换个位置也好。辰州刺史的位置不是正好空缺吗?让他去辰州作刺史吧。”
李世民突然决定将裴虔通调任去辰州,殿下的三位大臣不约而同对望一眼,辰州与徐州相比,差距还是比较大的。
辰州隶属于黔中道。隋开皇九年置辰州,治所初设于辰溪县义陵地,后来迁至沅陵县。武德三年改沅陵郡为辰州,治所明确在沅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