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一种新的风气在坎特洛特城堡里扎根。
这股风气,像春天里最不起眼的蒲公英种子,乘着小马们交头接耳时呼出的热气,飘散到了城堡的每一个角落。
最初,只是两个负责夜间巡逻的卫兵,在换岗时小声的交谈。
“你听说了吗?那个人类程野,好像……一直没有休息日。”
“何止是没有休息日,我听厨房工作的小马说,他连薪水都没有。”
“每天就是在王座大厅里处理那些没完没了的奏章。”
“天哪,这……公主殿下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
“嘘!小声点!不过说真的,我昨天晚上路过的时候,看到他眼睛都红了,还在那儿盖章呢,旁边的紫悦小姐看起来也很疲惫。”
“太可怜了,他看上去明明是个好人,还帮公主想出了成立街道办事处的点子,解决了那么大的麻烦。”
“谁说不是呢。帮了这么大的忙,还要被这么对待,唉……”
类似的对话,发生在打扫走廊的侍女之间,发生在修剪花园的园丁之间,甚至发生在城堡门口站岗的卫兵之间。
程野那张写满了疲惫委屈,被压榨的脸,和他那句句泣血的抱怨。
已经成功地在他和所有底层员工之间,建立起了一种跨越物种的阶级共鸣。
大家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警惕和恐惧,逐渐转变成了同情和怜悯。
而当他们再看向王座大厅的方向时,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敬畏与……疏离。
公主殿下,似乎不再是那个永远光辉,永远仁慈的太阳了。
她也会压榨员工,她也会让马白干活不给钱,她也会……虐待一个什么坏事都还没做的人类。
这股暗流涌动了足足半个月,终于,传进了宇宙公主的耳朵里。
那天下午,她正准备去花园里散散步,品尝一下新烤出来的蜂蜜蛋糕,却在走廊的拐角处,听到了两个侍女的窃窃私语。
“那个程野先生,今天又在抱怨了,说他的手腕都快断了。”
“公主殿下也真是的,就算他是囚犯,也不能这么不近马情吧……”
宇宙公主的脚步猛然顿住,那双紫粉色的眼眸瞬间眯了起来。
侍女们察觉到身后突然降临的威压,僵硬地转过身。
看到太阳公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吓得魂飞魄散,蹄子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宇宙公主没有理会她们,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囚犯?抱怨?不近马情?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让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猛地转过身,快步走回王座大厅。
她站在大厅门口,看着那个依旧在文件山里奋笔疾书的人类背影,一股被戏耍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
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个人类,根本不是被那些奏章逼疯了。
他那些看似失态的咆哮,那些没完没了的抱怨,根本不是为了发泄,更不是为了惹怒自己。
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一场演给整个坎特洛特城堡所有小马看的苦情戏!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一点一点地侵蚀自己作为统治者的威严,在用这些流言蜚语,为自己塑造一个受害者的形象。(迫真,这是事实)
就像当初在小马镇一样。
他先是获取底层民众的同情和支持,然后利用舆论,把自己推上一个道德的制高点,让身为统治者的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个该死的人类!这个狡猾的骗子!
一想到这里,宇宙公主的独角尖端就开始汇聚起灼热的能量。
她恨不得立刻就用一道最猛烈的魔法,把那个还在演戏的骗子轰成宇宙的尘埃!
然而,就在她准备动手的瞬间,另一个念头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不对。
如果自己现在攻击他……
宇宙公主的目光扫过一旁的紫悦。
紫悦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张开护盾挡在程野面前。
而那些被流言影响的卫兵和侍从,会看到什么?
他们会看到,他们伟大仁慈的公主,因为被戳穿了压榨员工的事实,恼羞成怒,要对一个手无寸铁,为小马利亚立下功劳的可怜人下杀手。
这……不正是那个人类想要的吗?
一旦自己动手,就彻底坐实了那些流言,坐实了自己残暴君主的形象。
自己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呼……”
宇宙公主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独角上的光芒也随之散去。
她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能生气,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个人类,就像一条最擅长伪装的毒蛇,他的一切示弱,都是为了引诱猎物发动致命一击。
自己不能成为那个愚蠢的猎物。
硬来是不行的,必须想个办法,一个能让他自己露出破绽,撕下他那张伪善面具的办法。
必须抓住他的把柄,让他再也骗不了任何一匹小马。
宇宙公主重新睁开眼。
她看着程野将最后一本奏章批阅完毕,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疲惫的打工者。
演得真像啊。
宇宙公主在心里冷笑。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看似无害的手,一个大胆而阴冷的念头,忽然在她脑海中浮现。
如果有一个能给我制作食物的机会,他会不会……在里面下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