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夜色黑沉凝重,帅帐内烛火摇曳,映着殷承钺紧锁的眉头。
“短短七日,乌蛮已在边境滋扰了十六次有余。”孔孝晟指着沙盘上密布的标记,声音沉重:
“他们专挑偏远村落下手,抢完即走,我们若派兵追击,便正中他们调虎离山之计。”
殷承钺指尖轻叩案几:“他们在消耗我们的耐心,也想分散我们的兵力。”
他想到戚扶媞,有些口条不顺地补充:“戚…戚大人前些时日遣了玄甲卫来报,洛州有三批走私的军粮出境,足够十万大军半年之用。”
此时帐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顾时雨掀帘而入:“主子,北面三十里的李家村遭袭,粮仓被抢!”
孔孝晟猛地拍案:“这已是本月第七个被夺粮的村子!若是一直这样跟在他们身后扫尾,待乌蛮大军来袭,我们便难以集中兵力应战!”
殷承钺闭目凝神,良久方道:“传令各军:遇袭不深追,固守要道,各村粮草即刻向城内转移。”
他望向孔孝晟,目光如炬:“兵力可散,军心不可散!”
孔孝晟郑重抱拳:“世子放心!”
殷承钺垂眸思索片刻,再度开口:“当务之急,是尽快筛选出一支轻骑队伍,游走于边境线,绝不能再继续任由乌蛮人牵着鼻子走!”
同一轮明月下,绥南王府松书斋内,灯火通明。
萧弘书将密报置于案上,神色凝重:“乌蛮与大盛交战千年,王朝更迭都未曾止息干戈。”
“还是戚大将军当年将他们逼退至乌南山脉,南璃才得以在这十余年间,享受来之不易的休养生息。”
岑煜轻抚茶盏,接着他的话头补充道:“探子那边传来消息,比司部落出了个叫赤丹格日朗的少年,乌蛮民间称其为高原上的「拉布杰布」。”
“据说,这位少年勇武过人,有着非凡的军事才能,而且极得民心。”
“他出生之时,曾有大祭司断言,此子将在雅拉香波山脉的庇佑之下,一统雪域高原。”
“神权与王权集于一身啊…”殷姒欢眉头轻拧:“那他如今是想用南璃立威?”
岑煜难得的神情紧绷:“若乌蛮集各部之力大举进犯,以我们目前八万兵力恐难抵御,我们是否该向京都求援?”
殷姒欢听罢陷入了沉思,半晌未答话。
随后,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戚扶媞身:“阿媞以为如何?”
戚扶媞把玩着手中珠串,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地笑意:“神子君王这类的的民间传说,我们安南城内也不少啊!”
她眉眼弯弯地转头看向殷姒欢:“伟大的绥南王嫡长公主殷姒欢殿下,自出生时便有祥云碧日相伴,不也是百姓眼中身负天命之人?”
“既然他们尚未一统,我们何不先发制人?派人潜入高原,散播流言,就说这位神子,其实早就暗中皈依佛教,要废除部落祭祀。”
岑煜闻言抚掌大笑:“此计妙啊!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他一边笑着,一边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得意地说道:“倒是深得老夫真传!”
萧弘书默不作声地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并未接话。
“再有…”戚扶媞正了正身子,神情认真地说道:“高原气候严峻,空气稀薄,能够用于种植的土地稀少,我听闻这位赤丹赞普所属的比司部落,拥有整个乌蛮种植面积最广阔的平原。”
她唇角上扬,连梨涡里都承着鬼点子:“自茶马互市以来,乌蛮商人以马匹精铁同大盛游商置换茶米蔬果粮。”
岑煜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利用茶马互市经商斗法,截断他们部族间的交易往来?”
戚扶媞微微颌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将「攻城掠地之战」转为「逐利之争」此为一计!”
她眼中精光一闪,补充道:“乌蛮人擅游牧,汉人擅畜牧,之所以连年战乱,皆因两地两地的资源不同、气候各异…他们不知改善环境,只识掠夺。”
“可正所谓,彼之琼浆,尔之苦酒。”
“他们想通过掠夺得到大盛丰饶的土地和物资,我们何尝不想要高原的马匹和皮草?”
“既如此,何不将广阔的的雪域高原,变做南璃的天然牧场?”
殷姒欢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展开说说?”
“通过茶马互市的交易,引导高原牧民更多的生产奶制品、皮毛制品,同时向乌蛮引入工匠传授编织、鞣制技术。”
“若是他们通过商务往来所得的利益,远胜掠夺所得,又何须连年征战?”
岑煜听后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似有所感地点了点头,说道:“从长远来看,此计若成…当是不世之功!”
萧弘书抿了抿嘴:“不战而屈人之兵,确为上策!可为今之计,还是要尽量拖些时间,多做筹谋!”
戚扶媞眉峰坚毅,语调决然:“得在他们形成合谋之势前,从内部瓦解他们!”
…
边境旭初升之时,演武场上的殷承钺勒住嘶鸣的战马赤霄,目光如刃地扫过眼前三百名骑兵。
他们皆是南璃军中百里挑一的精锐,此刻一个个肩阔腰挺,眼中燃着不屈的血勇。
“乌蛮人以为我们只会龟缩在乌南山下。”
殷承钺浑厚的嗓音在旷野中炸开:“今日起,我要你们成为南璃最锋利的弯刀,如疾风掠野,如雷霆破空!”
“诸位可敢!”
“敢!”三百铁骑齐声怒吼,惊起远处林间的飞鸟!
孔孝晟拍马近前,递过一枚镇南军旗:“按世子吩咐,各营最擅骑射的儿郎都在这里了,只是...”
他压低声音靠近:“轻骑在边境线上游走,若被围困...”
“正因为会被困,才要快如闪电。”
殷承钺勒紧缰绳,语调坚毅:“我们要像狼群狩猎,撕开血肉就撤,让乌蛮不敢再轻易挑衅!”
他突然扬鞭指向远处起伏的丘陵,高声喝道:“看见那片土地了吗?三日内,我要你们比乌蛮人更熟悉那里的每道沟坎、每处水源。”
马鞭在空中劈出锐响:“我要你们做蛮子的梦中鬼影!”
三百铁骑齐声应诺,声浪震得晨雾四散。
殷承钺纵马掠过队列,突然抽箭搭弓,箭矢破空而去,精准射中三百步外晃动的草靶红心。
“记住!死在床上是朽木,死在疆场是英雄!”他调转马头,衣袂在风中翻飞:“现在!整队出发!”
铁骑如离弦之箭冲出演武场,马蹄踏碎荒草,惊起一路尘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