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身影消失的刹那,魅影轩内凝固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婠婠保持着那个泫然欲泣、柔弱无助的姿势,僵硬了足足三息,直到确定那尊煞神真的走了,才像被抽掉了全身骨头,“噗通”一声软倒在软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轻薄的纱衣。
白清儿更是不堪,直接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如同刚从十八层地狱的油锅里捞出来,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诉说着“吓尿了”三个字。
“师……师姐……”白清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我……我们还活着?我不是在做梦吧?”
婠婠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抬起手,狠狠掐了白清儿大腿一把。
“嗷——!” 白清儿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疼得眼泪立马飙了出来,但也瞬间清醒了,捂着大腿泪眼汪汪控诉:“师姐!你干嘛!”
“疼吗?”婠婠幽幽问道。
“疼死了!”
“疼就对了,说明我们没死,也没在做梦。”婠婠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刚才被吓得差点离体的三魂七魄终于各归各位了。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高耸的胸脯,“吓死本圣女了……还以为今晚就要去和历代魔尊打麻将了……”
她挣扎着坐起身,感受着体内那道温润平和、如同暖阳般流淌的仙气,不仅抚平了她方才因极致恐惧而紊乱的气血,甚至连之前冲击天魔大法十八重留下的一些细微暗伤都被梳理了一遍,通体舒泰,比泡了十次百花玉露汤还舒服。
“这……这就是仙气?” 婠婠感受着那截然不同于魔门真气的磅礴道韵,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馋!好东西啊!
“师姐,苏……苏仙尊他……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白清儿也爬了起来,揉着被掐青的大腿,惊魂未定地问,“他说不是来灭门的,还……还给我们疗伤?还有,他说阴葵派要换人当家?难道……难道他要让师……” 她下意识地看向天魔殿方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
“闭嘴!”婠婠瞪了她一眼,美眸中却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回想起苏青阳消失前那番话,她只觉得荒谬绝伦,槽点满满!
“他只是想来见见我?”婠婠指着自己挺翘的鼻子,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就为了看看我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婠婠’?!我的老天爷!他想见人家,用得着这么惊天动地、差点把整个阴葵派送走吗?派个纸鹤传个信,或者让明空那丫头带句话,本圣女绝对……绝对屁颠屁颠地收拾打扮好,穿上最漂亮的裙子,唱着歌儿就去了!保证服务周到,宾至如归!犯得着给他老人家上演一出‘万魔蚀心阵欢迎仪式’吗?!”
她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憋屈!这简直比窦娥还冤!她婠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坑人无数,何曾被人用这种方式“坑”得这么惨?还是在自家老巢!差点连师傅带同门一锅端了!
“这绝对是哪个杀千刀的、脑子里进水的乌龟王八蛋传错了情报!”婠婠猛地一拍软榻扶手,震得旁边倒下的香炉哐当一声,“肯定是有人把‘琼华掌教驾临长安’听成了‘琼华掌教携重礼拜访阴葵派’,又或者把‘苏青阳对婠婠感兴趣’理解成了‘苏青阳要踏平阴葵派抢走婠婠’!这脑补能力不去写话本子真是屈才了!”
她咬牙切齿,粉拳紧握,指节捏得发白,恨不得把那个误传情报的混蛋揪出来挫骨扬灰!顺便再把他塞进万魔蚀心阵里享受个百八十遍!
“对!对!肯定是这样!”白清儿也反应过来,小鸡啄米般点头,深以为然,“太离谱了!太冤枉了!我们阴葵派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还是九天之上的陨石坑!”
就在两女同仇敌忾,恨不得立刻发动全派力量揪出那个“情报鬼才”时——
嗡! 婠婠手中那块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同心玉符”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光芒急促闪烁,仿佛对面的人正抓着它在疯狂蹦迪!
“小空儿?”婠婠一愣,下意识注入一丝魔气接通。
下一秒,武明空那明显拔高了八度、带着浓浓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稚嫩嗓音,如同爆豆子般噼里啪啦地砸了出来,穿透力极强,震得玉符嗡嗡作响,连旁边的白清儿都听得一清二楚:
“师尊!你刚说什么?!掌教去阴葵派了?!不是去游山玩水吗?!还有……什么?!宗主要抓掌教?!用万魔蚀心阵?!我的天!她老人家……她老人家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还是被天魔反噬烧糊涂了?!那可是苏青阳!一步就能从长安城挪到昆仑山,动动手指就能把诛仙剑当玩具耍的苏青阳啊!她拿什么抓?拿头抓吗?!万魔蚀心阵在人家眼里怕是跟小孩撒尿和泥巴差不多!这已经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这是……这是给阎王爷表演花式作死,生怕自己投胎不够快啊!!!”
武明空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抓狂,以及一种“家门不幸,摊上猪队友”的深深无力感,连珠炮似的吐槽不带半点停歇,显然是被这个惊天噩耗给炸懵了,连平日里那点对师尊的“敬畏”(假装的)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婠婠:“……”
白清儿:“……”
两女拿着玉符,听着里面“驴踢了”、“门夹了”、“撒尿和泥巴”、“花式作死”等大逆不道的词汇如同冰雹般砸下,表情精彩纷呈,从愤怒到呆滞,再到……麻木。
得,不用她们解释了。自家那个远在昆仑的“小间谍”已经精准地、毫不留情地、一针见血地……把真相和槽点都吐完了!连骂人的词儿都跟她们刚才想的差不多!
玉符那头,武明空似乎喘了口气,声音稍微平复了一点,但依旧充满了浓浓的担忧和后怕:“师尊,你们……你们还好吧?掌教没……没把你们怎么样吧?阴葵派……还在吗?房子塌了没?”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生怕听到什么“全灭”、“只剩坑”之类的消息。
婠婠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好气地对着玉符吼道:“托你掌教的福!还喘着气呢!房子暂时没塌!不过你师傅我差点被你师祖的骚操作直接送走!现在还在还魂中!”
她顿了顿,想起苏青阳留下的那句话,语气变得极其复杂:“小空儿,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家掌教说了,阴葵派,从今以后,要换个人当家了。” 她特意在“好消息”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玉符那头瞬间沉默了。 死一般的沉默。 仿佛信号被掐断了。
好几秒后,才传来武明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和一丝……诡异的兴奋: “换……换人当家?掌教的意思难道是……让师尊您……上位了?!”
“不然呢?难道让白清儿这只会喊‘师姐救命’的傻丫头当?”婠婠瞥了一眼旁边还在揉大腿的白清儿,后者立刻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
“哇哦!” 武明空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幸灾乐祸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师尊!恭喜恭喜!贺喜贺喜!您老人家这是因祸得福,喜提阴葵派掌门大位啊!从此以后,您就是阴后……哦不,是新一代的‘婠婠大魔王’了!拳打慈航静斋,脚踢魔门八道,指日可待啊!哈哈哈哈!” 她居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显然琼华派伙食太好,把她胆子养肥了。
“笑!笑个屁!”婠婠气得差点把玉符捏碎,“你师傅我现在是接了个烫手山芋!不,是接了个随时会爆炸的炸药包!你师祖现在还躺在天魔殿不知死活呢!外面八个长老全成了风干腊肉!派内人心惶惶!你让我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还有,你掌教最后那句‘后会有期’……我怎么听着那么瘆得慌呢?他不会哪天想起来觉得亏了,又杀个回马枪吧?”
想到苏青阳那神出鬼没的身影和弹指间镇压一切的实力,婠婠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安啦安啦!”武明空的声音老气横秋地安抚道,“掌教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忙着伐天呢,哪有空天天惦记咱们这小门小派?他既然说不是来灭门的,还帮你疗伤,甚至让你当家,那就说明他认可你了呗!师尊,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背靠琼华掌教(虽然是被迫的),咱们阴葵派以后在魔门……不,在整个九州,那腰杆子都能挺直了!谁敢不服,你就说‘我上面有人’!苏青阳!就问你怕不怕!”
婠婠:“……”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好像……有点道理?狐假虎威这一套,她熟啊!
“不过师尊,”武明空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丝贼兮兮的八卦,“掌教他老人家……真的就是单纯想见见你?” 她特意在“见见”两个字上拖长了音调。
婠婠俏脸一红,啐了一口:“死丫头!想什么呢!人家是仙尊!高高在上!能看得上我这魔门妖女?八成……八成是听说了本圣女聪明绝顶、风华绝代、智计无双的名头,想看看是真是假吧!”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小嘀咕:难道……本圣女的魅力,已经能跨越仙凡之别,让仙尊都忍不住要亲自来瞅一眼了?哎呀,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自我陶醉中)。
“行吧行吧,您风华绝代!”武明空敷衍地应和着,随即兴奋道,“师尊,您赶紧收拾烂摊子吧!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蓉姐姐她们!琼华派又有新瓜吃了!保证比上次‘未婚夫联盟’成立还劲爆!” 说完,不等婠婠反应,玉符光芒一闪,断了联系。
“喂!喂!死丫头!别乱说啊!” 婠婠对着黯淡的玉符徒劳地喊了两声,一脸无奈。完了,这下琼华派那些莺莺燕燕,尤其是那个古灵精怪的黄蓉,肯定又要编排她了!
“师姐……”白清儿弱弱地开口,指了指外面,“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看看……师尊?” 她脸上还带着恐惧,毕竟祝玉妍积威甚重。
婠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纷乱的念头,努力板起脸,试图找回一点圣女的威严:“走!去看看我们那位……脑子被驴踢了的‘前’宗主!”
她特意加重了“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名为“上位”的野心光芒在跳动。苏青阳一句话,阴葵派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狼藉、死寂的通道,来到天魔殿外。浓郁的血腥味和魔气散逸后的焦糊味扑面而来。殿门破碎,里面一片昏暗。借着残存的碧磷灯微光,可以看到殿内一片狼藉,墨玉莲台碎成几块,八具干瘪扭曲、死状凄惨的长老尸体散落各处。
而在大殿中央的地面上,祝玉妍蜷缩在那里,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她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变得灰白枯槁,脸上布满了黑色裂纹,曾经睥睨众生的漆黑魔瞳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痛苦和茫然。
当婠婠和白清儿靠近时,祝玉妍似乎有所察觉,艰难地抬起眼皮。她的目光在婠婠脸上聚焦,看了好一会儿,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显然对苏青阳的恐惧已深入骨髓),随即又变成了一种孩童般的迷惘和……依赖?
只见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令正邪两道闻风丧胆的阴后,如同受惊的小兽般,伸出沾满血污、枯瘦颤抖的手,一把抓住了婠婠的裙角,用一种极其虚弱、带着哭腔和浓浓委屈的声音,怯生生地喊道:
“娘……娘亲……妍儿……妍儿好痛……好怕……有坏人……打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