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楼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精致的雕花窗棂外,西湖烟波浩渺,画舫如织,一派江南盛景。然而苏青阳压下的那锭五十两纹银,以及他对面那位虽穿着粗布旧衣、却难掩绝色灵气的“小叫花”黄蓉,已然成了这喧嚣中心一道独特的风景。
黄蓉毫不客气,葱白玉指在菜单上连点:“清蒸鲥鱼要西湖里刚捞上来的!蟹粉狮子头要蟹黄满满的!龙井虾仁的茶叶必须是狮峰明前的!东坡肉要三层五花炖得颤巍巍的!再要一只你们最拿手的‘秘制叫花鸡’!哦,还有一壶顶好的雨前龙井!”她语速极快,如珠落玉盘,报出的尽是楼外楼最昂贵、最费工夫的招牌菜。跑堂的伙计听得目瞪口呆,又偷眼觑了觑柜台上那沉甸甸的银锭,脸上立刻堆满谄媚笑容,连声应着,一溜烟跑向后厨。
苏青阳安然落座,自斟了一杯清茶,看着黄蓉那双滴溜溜转、时不时偷瞄自己、闪烁着狡黠与探究光芒的明眸,心中只觉有趣。这丫头,分明是借机试探他的财力与气度。不过这点银钱,于琼华商会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喂,青衫大哥,”黄蓉托着下巴,故意用带着点市井痞气的腔调问,“出手这么阔绰,连我这‘小叫花’点的天价席面都眼也不眨,该不会是打哪儿劫了皇杠来的吧?”
苏青阳啜了口茶,淡然一笑:“姑娘说笑了。苏某不过是个游山玩水的闲人,些许银子,能请姑娘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共进一餐,是苏某的荣幸。”他语气平和,目光却仿佛能穿透人心,让黄蓉心头微跳,暗忖这人好生厉害,自己扮得如此粗陋,竟被他一眼看穿“钟灵毓秀”的底子。
佳肴流水般呈上,香气瞬间溢满雅间。黄蓉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再试探,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只油光发亮、香气扑鼻的叫花鸡腿,正要大快朵颐——
异变陡生!
一股阴冷、粘稠、带着浓烈血腥气的杀意,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骤然从窗外、门外、乃至头顶天花板的缝隙间爆发!这杀意并非针对一人,而是如同无形的罗网,瞬间将整个雅间,尤其是苏青阳所在的位置牢牢锁定!森寒刺骨,直透骨髓!
“哼!”苏青阳面色一沉,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嗡——!
就在杀意及体的刹那,一层肉眼几不可见的淡金色光晕,以苏青阳为中心,如同水波涟漪般骤然扩散开来!这光晕凝练至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威严,瞬间将苏青阳自身,连同他对面正举着鸡腿、惊愕抬头的黄蓉,以及整张摆满了珍馐美味的八仙桌,尽数笼罩在内!
先天罡气!
轰!轰!轰!轰! 几乎在罡气形成的同一瞬间,尖锐凄厉的破空声撕裂了楼外楼的喧嚣! 窗外,数十点闪烁着幽蓝、惨绿、猩红光泽的毒针、毒蒺藜、透骨钉,如同暴雨般激射而入! 门缝处,数道细如牛毛、几近无形的乌黑丝线,带着切割空气的嗤嗤声,毒蛇般绞杀缠绕而来! 天花板上,数块瓦片无声碎裂,几点寒星般的菱形飞镖带着诡异的回旋轨迹,直取苏青阳头顶百会、后心大椎等致命要穴! 更有几缕无色无味的毒烟,如同活物般从地板缝隙袅袅升起!
七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同时现身!皆是一身暗沉如凝血般的赤红劲装,脸上戴着只露出冰冷双目的恶鬼面具!他们动作迅捷如电,配合默契无间,封锁了雅间所有闪避的空间!出手狠辣刁钻,招招毙命,显然是训练有素、专司刺杀的顶尖杀手!
然而,这一切狠辣致命的攻击,在触及那层看似稀薄的淡金色罡气罩时,如同泥牛入海,瞬间失去了所有动能与歹毒!
叮叮当当! 毒针、毒蒺藜、透骨钉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纷纷无力地弹飞、跌落,在光罩外洒落一地。那些切割力惊人的乌黑丝线,在触及罡气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绷紧、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嘣嘣”声,寸寸断裂!旋转飞镖撞上光罩,如同陷入粘稠的琥珀,徒劳地旋转几圈便颓然坠地。至于那无色毒烟,更是被罡气隔绝在外,无法侵入分毫!
“噗!”
“呃啊!”
“咔嚓!”
更诡异的是,那七名发动突袭的血衣杀手,在攻击被罡气硬生生震溃反噬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他们身形剧震,面具下的双眼瞬间充血,齐齐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七人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败叶,惨叫着倒飞出去!砰砰砰!有的撞碎了雅间的雕花木门,有的砸穿了临湖的窗棂,带着漫天木屑和碎瓷,如同下饺子般重重摔在二楼走廊或直接跌落楼下大堂!
刹那间,原本人声鼎沸的楼外楼二楼,陷入一片死寂!所有食客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剧变,看着那破碎的雅间门口和窗外,横七竖八躺着、生死不知的血衣身影,以及雅间内那层笼罩着青衫男子、俏丽少女和一桌珍馐的淡金色光罩,如同神迹!
黄蓉举着那只油汪汪的鸡腿,小嘴微张,灵动的眼眸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震惊与后怕。刚才那瞬间爆发的恐怖杀机,让她这个自幼习武、见惯风浪的“小东邪”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若非这青衫人反应快得不可思议,那层看似薄薄的光罩又坚固得匪夷所思,她此刻恐怕已经和地板一样,成了筛子!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初具规模的小胸脯,苦着一张小脸看向苏青阳:“我说……青衫大哥,你这到底是得罪了多少阎王爷啊?吃个饭都能引来这么一群煞星?看这打扮,下手这狠劲儿,分明是江南道上最神秘、最凶残的‘血衣楼’金牌杀手!请动他们,没个万两黄金外加天大的人情,想都别想!”
苏青阳眉头微蹙,看着光罩外一地狼藉和生死不知的杀手,眼神中也掠过一丝真实的疑惑:“血衣楼?我初临江南,与这劳什子血衣楼素无瓜葛,更谈不上恩怨。”
“不知道?!”黄蓉差点跳起来,一脸崩溃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怪物,“大哥!你连血衣楼都不知道?!那你这一身招灾惹祸的本事是哪儿来的?人家吃饱了撑的花天价请血衣楼来杀你?难道是……冲我来的?”她狐疑地指了指自己鼻子,随即又飞快摇头,“不对不对!血衣楼出手,目标明确,从不殃及无辜。刚才那杀阵,九成九是冲你来的!”
就在两人对话间,楼下已是一片大乱!食客尖叫奔逃,桌椅翻倒,杯盘狼藉。楼外楼的掌柜和伙计吓得面无人色,缩在柜台后瑟瑟发抖。
而那七名被罡气反震重创的血衣杀手,竟有三人挣扎着爬了起来!他们面具碎裂,露出苍白扭曲、布满血污的脸,眼神中充满了野兽般的疯狂与决绝!显然训练有素,悍不畏死!
“结‘七煞燃血阵’!杀!”其中一人嘶声厉吼,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垂死的凄厉!
剩余六人(包括两个重伤难起的)闻声,眼中同时爆发出骇人的红光!他们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蕴含着诡异邪力的精血!双手更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结出一个个邪异的手印!
嗤嗤嗤——! 七道猩红如血、散发着浓烈腥臭与毁灭气息的光柱,猛地从七名杀手残破的躯体上冲天而起!光柱在半空中急速交织,瞬间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巨大血色罗网!罗网上血焰熊熊燃烧,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虚影在其中沉浮!一股足以让宗师境强者都感到心悸的狂暴、混乱、毁灭性的力量,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朝着雅间内的苏青阳和黄蓉,当头罩下!
这“七煞燃血阵”,竟是燃烧自身精血魂魄,以命换命的终极杀招!血衣楼的金牌杀手,果然名不虚传,凶残至此!
“小心!”黄蓉失声惊呼,她能感觉到那血网中蕴含的恐怖力量,绝非寻常罡气可挡!她下意识就想施展家传绝学“落英神剑掌”护身,但面对这焚魂燃血的血煞大阵,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无力感。
“雕虫小技。”苏青阳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那当头罩下的焚魂血网,眼中无悲无喜。他甚至连姿势都未变,只是放在桌面上的右手食指,极其随意地轻轻一抬,对着虚空,凌空一点。
嗡——!
指尖所向,空间仿佛荡漾开一圈无声的涟漪。
炁体源流!
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源自宇宙洪荒本源的“炁”,随着他这一点,悄然弥漫。这股“炁”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秩序与规则之力!
那狂暴肆虐、焚魂蚀骨、笼罩一切的血色罗网,在触及这缕看似微弱“炁”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发出了“滋滋”的消融之声!构成血网的狂暴血煞之力、燃烧的精血魂魄、扭曲的怨魂虚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分解、剥离、还原!
血焰熄灭! 怨魂消散! 那足以焚灭宗师的血煞之力,竟在顷刻间被分解、转化,化作最原始、最纯粹的天地元气!猩红刺目的血网,如同褪色的画卷,迅速变得稀薄、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噗通!噗通! 七名强行催动燃血秘术的血衣杀手,在血网消散的刹那,眼中疯狂的红光瞬间熄灭,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彻底没了声息。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最终化作了七具皮包骨头的狰狞干尸!燃血焚魂,反噬己身,魂飞魄散!
整个楼外楼,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超越理解的一幕彻底震撼!那毁天灭地的血网,那七具瞬间化作干尸的杀手……这已非武功,近乎仙法妖术!
黄蓉手中的鸡腿“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她小嘴张成了“o”型,灵动的眼眸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骇然与……狂热!她死死盯着苏青阳那根收回的、仿佛什么都没做的手指,心中翻江倒海:“这……这是什么功夫?!爹爹的弹指神通也绝无此等神鬼莫测之能!分解?转化?规则之力?!他……他到底是谁?!”
苏青阳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七具干尸,又转向惊魂未定的黄蓉,语气依旧淡然:“现在,好像能问清楚缘由了。”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已出现在雅间外走廊上,一具刚断气不久、还保持着些许生机的杀手头领尸体旁。苏青阳伸出一指,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炁”没入尸体眉心。
双全手——搜魂!
刹那间,无数破碎、混乱、充满血腥与黑暗的记忆碎片涌入苏青阳识海:严苛到残酷的训练、一次次冷酷无情的刺杀任务、对死亡的麻木、对组织的恐惧……最后,定格在一幅画面:一个隐秘的密室中,一块雕刻着狰狞鬼首的血色令牌悬浮在空中,令牌后,一个模糊不清、却穿着明黄色龙纹常服的身影背对着,只传来一个冰冷威严、带着浓重江南口音的声音: “……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此人!绝不容其踏入临安府半步!事成之后,许尔等家族三代富贵,享九重深恩!”
画面破碎。 苏青阳收回手指,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九重深恩……龙纹常服……江南口音……”他心中了然,“赵构?!我尚未入临安,这位偏安一隅的‘官家’,倒是先坐不住了。看来,是怕我这‘斩龙’之人,搅了他西湖歌舞的美梦?”
他转身,看向雅间内依旧处于震撼中的黄蓉,以及楼下角落里某个正捧着酒葫芦、眼神却精光四射的老乞丐(洪七公),和另一个临窗而坐、面沉如水、指尖敲击桌面的中年文士(黄药师)。
江南的水,果然够浑。血衣楼的刺杀,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风雨,恐怕才刚刚开始。而那位点了一桌子菜却一口没吃上的“小东邪”,此刻看向苏青阳的目光,已从好奇,彻底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想要探究一切奥秘的火焰。她一把抓回掉在桌上的鸡腿,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嘟囔:“喂!青衫的!打完架了!这顿饭……还算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