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谷中,春意正浓。奇花异草吞吐芬芳,彩蝶蹁跹于暖阳之下,潺潺溪流旁,张无忌正凝神为一位慕名而来的村妇诊脉,江小鱼则蹲在一旁,好奇地摆弄着小药锄,嘴里叼着根草茎,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谷内难得的宁静祥和,几乎让人忘却了谷外的血雨腥风。
邀月与怜星并立于一处临溪的玉台之上。邀月一袭白衣清冷如月,俯瞰着谷中生机,眼神淡漠,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心。怜星则安静地侍立一旁,目光偶尔掠过张无忌和江小鱼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咕咕……” 一声轻微却急促的鸽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一只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信鸽如闪电般穿过谷口迷阵,精准地落在怜星伸出的皓腕之上。鸽腿上绑着一枚小巧的竹筒。
怜星解下竹筒,取出内里一卷薄如蝉翼的密笺,迅速扫过,清丽的容颜上顿时浮现出惊讶之色。
“姐姐,是无缺的飞鸽传书。” 怜星将密笺奉上。
邀月如玉般的手指接过,目光垂落。信笺内容详尽,不仅叙述了琼华商会横空出世的惊人壮举(一月内铺设各州府核心商会据点),更详述了其经营的三类奇物:那足以颠覆农耕格局的恐怖高产作物(已在数处皇庄试种,效果震撼朝野);那些迅速风靡权贵富商阶层的香皂、精盐、香水、烈酒等新奇日用品;以及……最引人疯狂、尚未正式拍卖便已引发无数猜测与觊觎的“仙缘奇珍”!
花无缺在信中重点提及:“……琼华剑仙苏先生言及,移花宫占商会一成利润。首月红利已清算,白银三十万两,由天下第一庄上官庄主亲自押送,不日将送至绣玉谷……”
三十万两白银! 饶是以邀月的心境,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移花宫孤悬海外,坐拥庞大财富,但那是数百年底蕴的积累。而琼华商会,仅仅成立一月,便能有如此恐怖的分红!这苏青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以及对财富的聚敛之力,实在骇人听闻。
“琼华商会……一成利……” 邀月指尖捻着信笺,那薄薄的纸张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她微微侧首,目光投向遥远北方,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位蓝衫身影之上。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时的微光,悄然浮现在她绝美的唇角。
“苏公子……” 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慵懒玩味,“倒真是个妙人。”
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没有挟恩图报的索取,而是以一种完全平等的姿态,将实实在在的巨大利益分润给移花宫。这一成利润,不仅仅是白银,更是一种态度,一种尊重,一种将移花宫纳入其庞大棋局的邀请函!这份气度与手腕,远非那些徒逞武力的莽夫可比。
怜星眼中也泛起欣喜的光芒:“姐姐,看来苏公子并未忘记我们移花宫。此等厚礼,足见诚意。” 她心中对苏青阳的感激更深一层,不仅因为其医治之恩,更因这份对移花宫的看重。
邀月微微颔首,眼中的笑意收敛,重新恢复了那份俯瞰天下的清冷深邃。她将密笺递还给怜星,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怜星。”
“在。”
“你即刻启程,返回绣玉谷。”
怜星立刻应道:“是。”
“传本宫谕令,” 邀月的声音如同寒玉碰撞,清晰而威严,“移花宫所属,自即日起,将琼华商会及其重要据点、物资运输路线,纳入一级关注序列!凡有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不开眼之辈欲染指商会者,无论出身何门何派,是何方势力,即刻查明上报!”
她顿了顿,眼中寒芒一闪,补充道:“若有紧急情况,或遇大规模武力袭击、贵重物资被劫……无需请示,可调动就近分舵精锐,格杀勿论!务必将威胁扼杀于萌芽,确保商会物资安全无虞!”
“遵命!” 怜星神色一凛,肃然领命。她明白姐姐的用意。琼华商会这块肥肉实在太诱人,一月的恐怖利润足以让无数贪婪之辈铤而走险!移花宫既然接了这一成红利,便等同于接下了守护之责!这不仅关乎利益,更关乎移花宫的颜面与苏青阳的交情!谁敢伸手,就要做好被移花宫雷霆手段斩断爪牙的准备!
……
京师,东厂。 森严肃穆的议事厅堂内,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血腥与阴冷。曹正淳端坐在象征权势的紫檀木大椅上,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煞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那双平日里精光四射、阴鸷深沉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面前紫檀桌案上摆放的物件,瞳孔收缩,连端着茶盏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不是刑具,也不是密报。 而是整整三十口打开的红木箱子! 箱内,码放得整整齐齐、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锭,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巨人,散发着令人眩晕的光芒!整整三十万两雪花官银!堆砌成一座小山,无声地彰显着惊人的财富!
曹正淳感觉自己的心肝都在发颤。这笔钱,来自于琼华商会,代表着那位高高在上、如同神只般的琼华剑仙——苏青阳!
“苏仙长……这……这是何意?” 曹正淳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惶恐,“老奴……老奴万万不敢收啊!能为仙长效犬马之劳已是天大的福分,岂敢……”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打断。
“曹督主不必惊慌。” 侍立在下首的江玉燕淡淡开口。她依旧是那身素雅的淡青衣裙,气质清冷如冰湖映月,在这充满阴戾之气的东厂核心之地,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与威仪。
“这三十万两白银,乃是琼华商会首月结算,属于督主那一成利润的分红。” 江玉燕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公子言道,应得之份,理当奉上。”
“应得之份?理当奉上?” 曹正淳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加入琼华商会,当初不过是慑于苏青阳的威势,再加上那“一成份例”听起来虚无缥缈,权当是交个买路钱。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买路钱”竟然如此恐怖!而且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整整三十万两!这相当于东厂多少年的灰色收入?!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神,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恐惧!这可是琼华剑仙的钱!那位一念可定人生死、连皇帝都奉为上宾的陆地神仙!这笔钱拿着……烫手!太烫手了!万一被陛下知晓……一个权倾朝野的太监,手握重兵,再私通外臣(苏青阳虽非臣,但关系密切)分得如此巨利……抄家灭族、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冷汗瞬间浸透了曹正淳的后背。
“玉燕姑娘,” 曹正淳的声音带了哭腔,他挣扎着站起来,对着江玉燕深深一揖,“还请姑娘在仙长面前美言几句!老奴……老奴实在惶恐!这笔钱,老奴受之有愧,寝食难安啊!可否……可否请仙长收回成命?老奴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报答仙长恩德!”
江玉燕看着这位权势熏天、往日里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老太监,此刻惊惶如丧家之犬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她莲步轻移,从袖中取出一卷以金丝纹龙锦帛包裹的卷轴,轻轻放在那堆耀眼的银山旁边。
“督主的忠心,公子知晓。” 江玉燕的声音依旧清冷,“公子还有一言:‘既为商会股东,自当依契行事,权责分明’。钱,督主安心收下。但商会之事,亦需督主尽心。”
她玉指轻点锦帛卷轴:“此乃琼华商会‘股权协议书’。公子言道,契约精神乃立商之本。还请督主在此文书上签字画押,正式确认您享有商会一成利润之权益,同时亦需承担相应之责任——主要便是,利用东厂之耳目与权势,为商会行商天下扫清障碍,清除宵小。”
曹正淳颤抖着双手,如同捧起千斤巨石般接过那卷锦帛。展开一看,上面以朱砂银粉书写的条款清晰明了:移花宫曹正淳,占琼华商会一成份额,享有相应利润分红,同时有义务利用其掌控之资源,维护商会利益及物资运输安全,打击针对商会之不法行为。落款处,已有“琼华派江玉燕”、“天下第一庄上官海棠”、“移花宫邀月(印)”、“云罗郡主朱娉婷(代皇室)”的签名印记。
看着那代表着琼华剑仙意志(江玉燕代签)、天下第一庄上官海棠、移花宫宫主和皇室的三枚印记,曹正淳心中最后的侥幸被彻底击碎。这不是烫手山芋,这是一张通往泼天富贵、却也绑定了身家性命的生死契!
他拿起毛笔,蘸满朱砂,手抖得如同筛糠,在“东厂曹正淳”字样后面,留下了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和代表东厂督主的私印。
当印泥按下的那一刻,曹正淳如同虚脱般瘫坐回椅子上,后背冷汗涔涔。他看着那堆耀眼的银山和桌上的契约,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巨大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纳入某个庞然大物体系内的奇异归属感?
“契约已成,银货两讫。玉燕告退。” 江玉燕收回一份副本,对着依旧处于巨大冲击中、魂不守舍的曹正淳微微颔首,转身飘然离去,留下一室死寂和那座散发着诱惑与危险气息的银山。
直到江玉燕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良久,曹正淳才猛地回过神。他看着那堆银山,眼中恐惧渐渐被一种名为“贪婪”和“权力欲望”的火焰取代!三十万两!而且以后每月都有?!东厂有了这笔钱……能做多少事?!培养死士,收买官员,扩充势力……甚至……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强行压下那过于危险的念头。不行!现在最重要的是抱紧琼华商会这条大腿!苏青阳给钱,就是要他办事!那些敢打商会主意的蠢货,就是他曹正淳向苏仙长表忠心的最好投名状!
“来人!” 曹正淳尖利的声音带着一丝亢奋的颤抖,“传令东西二厂所有档头!给咱家死死盯住琼华商会!凡有风吹草动,尤其是京城内外那些个不开眼、想吃独食的黑帮寨子,还有那些个仗着祖荫囤粮发财的世家豪强……都给咱家查!查清楚他们的靠山是谁!敢伸手的……哼!咱家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东厂的手段!”
……
紫禁城,御书房。 价值连城的龙涎香在兽首鎏金香炉中静静燃烧,散发着一室宁神静气的馨香。然而此刻,这股馨香似乎也被另一种更浓烈的气味所掩盖。
朱厚照目瞪口呆地站在御案前,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连手中那份关于江南水患的奏折滑落在地都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御书房中央那片空地上。
那里没有奏章,没有古玩,也没有大臣。 只有箱子! 一口口巨大的、厚重的、散发着崭新桐油味的红木箱子! 箱子盖全部打开,里面是码放得如同城墙般整齐、在宫灯光芒下闪烁着令人心醉神迷光泽的……银锭!
整整九十口箱子!如同九十座沉默的银山,将原本宽敞的御书房塞得满满当当!刺目的银光几乎晃瞎了朱厚照的眼!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金属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九……九十……万两?” 朱厚照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旁边笑得如同一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般的朱娉婷,“婷……婷儿……这……这都是琼华商会的分红?第一个月??”
“对啊!皇兄!” 朱娉婷蹦跳着过来,得意地拍了拍身边一口箱子,发出沉闷的响声,银锭纹丝不动。“整整九十万两!全是官银!货真价实!师傅说了,这只是开始!以后只会更多!”
她凑近朱厚照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献宝般的狡黠:“皇兄,以后你再也不用天天对着户部那群哭穷的老头子发愁啦!也不用抠抠搜搜省你的‘皇家内帑’啦!咱们有钱!咱们有大钱啦!琼华商会的红利,是直接进咱们皇家内库的!谁也管不着!”
皇家内库! 朱厚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被巨大的狂喜冲得几乎炸开! 内库!这是皇帝的私房钱!和国库是分开的!不用经过户部那群老古董的审核盘剥!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建豹房?修园林?搜罗天下奇珍?犒赏心腹?招募奇人异士?有了这笔源源不断的巨款……一切皆有可能!
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朱厚照。他猛地一把抱住朱娉婷,在原地像个孩子似的转了几圈,放声大笑: “哈哈哈!好!好!好!太好了!婷儿!你真是朕的福星!苏先生真是朕的……财神爷啊!哈哈哈哈!” 他松开朱娉婷,兴奋地搓着手,在满屋子的银锭之间来回踱步,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红光。 “有钱的感觉……”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银气都吸入肺腑,然后无比满足、无比沉醉地喟叹: “真他娘的好啊!”
皇宫深处,帝王的笑声在银山之间回荡。 而同一时刻。 京师最奢华的“四海楼”顶层密室。 几个衣着华贵、气质阴沉的老者围坐一桌。 桌上没有酒菜,只有一份份关于琼华商会那恐怖高产作物(玉米、土豆亩产数据)的密报。 为首的锦袍老者,来自江南最大的粮商世家,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亩产二十石?不挑地?还耐旱?……这是要掘我们祖祖辈辈的根基啊!”
“必须阻止!不惜一切代价!”
“听说他们的粮种,都囤在京郊皇庄和几处天下第一庄的据点……” 密室中,杀机弥漫。
通往江南的一条隐秘水道。 一艘悬挂着“琼华商会”旗帜的货船正顺流而下。 船舱内,是运往江南试点地区的玉米、土豆种薯。 船头,司空千落一身火红劲装,银枪插在身旁,正抱臂看着两岸飞速倒退的景色。 突然间,数艘快船如同幽灵般从两岸芦苇荡中蹿出,船上人影绰绰,手持劲弩利刃,杀气腾腾!
“此路不通!留下货物!” 为首之人蒙面,声音嘶哑。
“哼!不知死活!” 司空千落眼中寒芒一闪,伸手握住刹那银枪!十强武道的气息瞬间爆发!
移花宫情报网络如同精密的机器运转。 绣玉谷不断收到飞鸽。
“冀州巨鹿,飞鹰帮勾结当地豪强,意图截击商会运送精盐车队,已被我宫冀北分舵剿灭。”
“扬州漕帮三当家暗中接触倭寇,欲图谋琼华烈酒配方,被秘密处理。”
“巴蜀神农帮放出风声,污蔑琼华粮种乃‘妖种’,煽动无知乡民抵制,疑受川中几大粮绅指使……” 一份份染血的情报,勾勒出平静水面下汹涌的暗流与贪婪的獠牙。
听涛小筑内。 江玉燕将一份整理好的密报呈给苏青阳。 “公子,各方反应皆在预料。曹正淳已开始调动东厂力量清扫京城及周边障碍。移花宫动作迅猛,手段狠辣。第一庄亦加强了各处据点防卫。然,觊觎之辈如过江之鲫,手段亦层出不穷。尤其粮种一项,已成为众矢之的。” 苏青阳接过密报,目光平静如水。 西门吹雪站在窗边,抱着剑,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风刮过:
“银光照亮路,也照亮了刀锋。”
“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